方行知看着瑞優很禮貌地将他家裡的情況一一問過，然後給出許多會盡力培養他的承諾，然後站起身，理了理有些褶皺的大衣，開口告辭。

“今天太晚了，奶奶，我就不打擾了。”瑞優說，準備離開。

還不等奶奶回答，他就攔在瑞優面前：“老師，你是打算這個時候回去？”

瑞優輕輕“嗯”了一聲。

他指向漆黑一片的屋外，方圓幾裡地甚至看不到幾個路燈。

“老師打算怎麼回去？外面這麼黑，光靠你手機的那點光，能支撐你走完四公裡路，回到停車位那兒嗎？”

瑞優抿了抿唇，大衣下的手不着痕迹地用力握了握。

“行知，怎麼跟老師說話的？”奶奶呵斥着。

方行知朝奶奶露出乖巧的笑：“奶奶，老師是第一次來我們這邊，以前他都生活在大城市，對這周圍不了解，我覺得話還是說得明白點比較好。”說着他伸手牽住瑞優的大衣袖子，“是不是，老師？而且……這邊晚上出門不會很安全，周圍也沒有派出所，去年還有人在晚上失蹤，到現在都沒找回來。”

他看到瑞優向來平靜的表情失控了半秒，然後吸了一口氣，像是在整理情緒，才猶豫般說出一句：“……這麼晚了，打擾你們實在是——”

“老師，在我們家休息一晚吧，明天天亮了再回去。”

不等瑞優将後面的話說完，他就搶先給出了解決辦法。

奶奶沒有拒絕的理由。

瑞優本沒有在方行知家過夜的打算，自然沒有帶換洗衣物和洗漱用具。他現在的長褲和皮鞋都還是髒的，打扮精緻的上半身，也因為走了四裡路染了不少灰塵，整個人像是蒙了灰的寶珠。

“老師，我去給你拿新牙刷，牙膏杯家裡沒有新的，你可以用我的，毛巾也可以用我的。都是幹淨的。”看着站在鏡子前一臉懵的瑞優，方行知覺得有些奇怪。

“嗯……好，謝謝你。”瑞優幾乎動也不動，視線在貧窮破敗的洗浴室裡繞了一圈，方行知不說話，他就也不說話。

方行知将牙刷塞進瑞優手裡，瑞優還是看着他發呆。

“老師，怎麼了？”他問。

瑞優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麼，最終沒有表情地回答他：“……沒什麼。”接着就伸出食指修長、骨節分明的雙手，每根手指都像最上等的白玉般漂亮，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瑞優試圖尋找牙膏，但他看到的那個裝牙膏的膠管已經是都癟了。

瑞優遲遲沒有動作，他像是想了很久，對方行知說：“行知，你先刷牙吧。”

方行知不解地看着他，很快回答：“好吧，瑞老師有哪裡不習慣，一定要告訴我。”

瑞優看着方行知熟練地從那個癟了的膠管中擠出一點牙膏，然後呼噜呼噜用自來水清理口腔，開始刷牙。然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任命地去也去擠那個膠管，但不知道是不是沒這麼做過的原因，瑞優始終沒法像方行知一樣。

方行知睜大眼睛看着瑞優，嘴唇上方還有一圈牙膏沫：“老師，要不我來吧。”

瑞優無聲地将牙膏和牙刷都遞給他，動作乖得像個小孩。

方行知上手，果然一下就擠好牙膏，瑞優接過牙刷，沉默地洗漱。方行知看着他，心想這個人和他出生到現在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樣，連刷牙都比别人好看。

“給，這是毛巾，老師先洗臉。”

瑞優接過他遞過去的毛巾，又朝四周看了看，問：“家裡沒有潔面乳嗎？”

方行知撓了撓頭：“潔面乳？抱歉，沒有這個啦。我和奶奶都是用香皂的。我找找……”

方行知翻了一陣櫃子，找出一塊潔白的新香皂。

“老師你用這個新的吧。”

瑞優低下頭看香皂，後知後覺地“哦”了一聲，點了點頭，用水沾濕了雙手，用香皂搓出泡沫，手指在肌膚上滑動，一張五官纖細的俊臉慢慢被清洗幹淨。他做這些事時的動作，像是電視機上保養紫砂壺和茶具的專業人士一樣。

瑞老師整個人，都像是一副價格不菲、精緻又脆弱的茶具。方行知突然産生了這樣的想法。

洗完臉後，瑞優又将毛巾洗了一遍，才遞給方行知。

方行知突然覺得有些好笑：“瑞老師，生活上好像小孩子。”

“……這樣的話，不該用來形容老師。”瑞優不認可他的話，但說話的語氣也沒有什麼說服力。

方行知很快擦完臉，又将毛巾洗了一遍，說：“老師，我去給你拿換洗衣服和鋪床。睡衣會放在門外，你先洗吧。”

“好。”瑞優回答，他看着方行知走出去，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