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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黎悠後,方行知将碗碟收好、洗刷,在這時門口突然響起敲門聲。他以為是黎悠拉下什麼東西,轉回來敲門,就讓奶奶幫忙去開。當他把洗好的碗碟放進碗櫃時,客廳裡突然響起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媽,我可是你兒子,你這麼狠心,真不讓我進門?我現在真沒辦法了,求你了媽,就讓我在家待三天、三天!三天後我就走!”
那是他父親的聲音。
方行知聽到這個聲音,隻覺得大腦仿佛耳鳴般嗡嗡作響,身體内血液流動的聲響,此刻清晰可見。呼吸粗重起來,方行知拿起一把陶瓷廚刀,右手牢牢握住刀柄,關上洗水池的水龍頭,大步走到客廳。
廚刀被他藏在身後。
門口,方立心的手攥住了奶奶的衣袖,神色滿是哀求。夏天了,他穿着一身黑,寬大衛衣的帽子還戴在頭上,帽檐拉得很低,一眼看過去,在人群很容易就被人忽略。不過那張臉确實很惹眼,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纖薄。不管在哪個年紀的人看來,都會說一聲毫無疑問的英俊。
媽媽也許就是因為這個才和他結婚的。方行知想。
他走上前:“方立心,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這是瑞優給他租的房子,瑞優不可能認識,也不可能将地址告訴方立心。黎悠就更不可能,黎悠隻是知道他有個父親,但不知道他父親是誰——或許從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上能辨認出,但這究竟隻是小概率事件。
至于方立心的目的,他不用問就知道。賭鬼臨門,會做的事隻有要錢。
“哪來的野男人——”方立心正要罵上兩句,臉上就結結實實挨了老太太一巴掌。
“你眼睛瞎了不成?對着自己兒子說這種話?!”
方立心這才上下打量方行知好幾眼,眼中的驚詫和憤怒漸漸轉為複雜情緒:“行知?你都長這麼大了……還不快勸勸你奶奶!讓你爸進門!”
方行知上前,來到奶奶身邊,低聲說:“不要出聲。”然後他将奶奶攬到身後。老太太看到他藏在背後的刀,差點暈過去,方行知半側過臉說,“不要擔心,奶奶,我能處理好。你先回房休息吧。你房裡有電話,随時可以打。”
方行知語調很溫和,态度确實毋庸置疑的命令。
方立心立刻道:“媽,你别聽這小兔崽子的。家裡的事還輪着他說話了?!”
“方立心,你回來不管是尋求庇護,還是來要錢,都是在求家裡,我勸你最好态度好一點。”方行知說,然後将廚刀亮了出來。
方立心眼睛一瞪,顫抖道:“你、你竟然敢對自己親爹亮刀子!媽,你是怎麼教的,把小孩帶成這樣!”
老太太也覺得亮刀太過了,說:“行知,你還是把刀收回去吧,太危險了,真出什麼事可怎麼辦……”
方行知不為所動:“奶奶,你該去休息了。”
空氣刹那間有些寂靜,僵持片刻,老太太還是回了屋,關上門,将門反鎖,但耳朵貼在門闆上,時刻聽着屋外的動靜,打算一有事就立刻報警和叫救護車。
方立心看着自己的兒子,沒來由生出一股害怕。多年沒見,過去的小不點現在也長成了一米八幾身高的男人,雖然身軀看着還有些纖細,但眼神中的敵意和審視不是假的。而且,兒子的手中還有刀,刀尖對着他。
“你有什麼事?不要進來,就站在門口說。”方行知說。
“行知啊……”
“不要跟我套近乎,你在十年前沒有做的事,現在再做已經晚了。”
方立心覺得,他的兒子是真的變了。他想了想,還是決定打感情牌。
“行知,不管你信不信。這些年,跟你媽媽離婚後,我過得很不好。你媽媽不願意為我還債,我隻能四處漂流躲要債的人,為了還債,我什麼工作都幹過,甚至想過去賣血、賣腎,但就算這樣,也補不起欠下的窟窿。這些年我不和家裡聯絡,是不想因為我的事連累到你們……”
“不想連累我們?說的真好聽啊!方立心,這些年你沒有來家裡要錢,我看根本不是因為不想拖累家裡,而是家裡把所有的錢都拿去給你還債了!媽媽的嫁妝,奶奶的老房子,甚至是我的學費,都統統拿去給你填賭債了!這個家連一分錢都榨不出來的時候,你當然不會回來了。”
“你怎麼能這麼想爸爸呢!我是好賭,欠了債,但對你和你媽媽、你奶奶的感情,并不是假的!我愛你媽媽,所以才會和她結婚,我也愛你,所以和你媽媽生下了你。小時候你過生日,哪一回禮物不是我準備的,你能向其他孩子炫耀新鮮玩意兒,哪回不是靠我?”
方行知略微顫抖起來,不知道是憤怒還是痛苦。
“……方立心,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現在隻需要告訴我,你想要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