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隻是石染溪自己的秘密,那麼她其實也不想去探究,哪怕是自己的發小、哪怕她們從小學起一直長大。可是剛剛下樓時路過石染溪家,她突然想起來,明明小時候去石染溪家,看到過發小的房間,屋裡分明是正常的,沒有暗沉的壓抑感、沒有錯亂無序的光影。
那麼也就是說,要麼房子裡的陰沉氣氛和石染溪住過這兩件事之間并無關聯、隻是巧合,要麼是隻有在自己家裡才會讓石染溪住過的屋子産生讓暗沉壓抑的感覺,且這種灰蒙蒙的視覺效果隻有自己能感覺。
明明是同一棟樓、同一種格局的兩套房,它們之間甚至僅僅隻隔了一層樓闆。
那麼,是和屋子有關?自己家這套房在母親搬進來之前是不是發生過什麼?還是和人有關?那這個人,是自己還是母親?或者和自己家裡的物件有關,可姥姥從來沒在這個房子長住過——沒錯、在狄嶽洲覺得自己母親是江湖騙子的同時、姥姥也覺得自己孩子做的事情是忽悠人的,因此并不怎麼來這兒住,所以屋子裡不可能有那些玄之又玄的東西。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狄楓百思不得其解。到底要不要相信記憶,到底能不能相信自己的感官。
最近詭谲的事情太多,仿佛全都堆在了一起。但是仔細捋一遍又會發現,無論是那間教室、還是房子裡暗沉的氣氛,其實都是一早就有了,隻不過前者的怪異感被自己以中二的名義壓下、後者的暗沉壓抑被自己以采光的理由說服。
于是,這些奇怪得不能再奇怪的事物,終于不能忍受被平庸的人附上牽強的解釋,決定來一次集中的反擊,沖擊人們的感官、昭告它們的存在。
直覺告訴狄楓這些都還隻是個開始。于是她打了碗豆漿,又去收銀台給自己加了屜小籠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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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染溪先去了四層年級組長的辦公室,狄楓在三層樓道口和她分别。距離早讀還有一二十分鐘,狄楓放完書包猶豫半天,終于還是拿了校園卡向樓下走去。
路過二班時再次瞥了一眼,撬鎖二人組竟然已經來了,還是和前兩次狄楓路過這兒時一樣,一前一後相對而坐,趴在同一張桌子上不知道在寫什麼東西。
狄楓掏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在收回視線的那一瞬間悄悄轉了轉手機屏幕,二人組的一舉一動盡被收入鏡頭,但是沒有任何一個人有擡頭的動作,甚至之前兩次一收回視線就有人盯着自己的感覺也消失了。
難道真的是錯覺?亦或是某種巧合?
馬上就要拐進樓梯間,手機前置鏡頭也将照不到二人組,狄楓幾乎已經認定了之前兩次都是巧合。卻在屏幕裡二人組完全消失的那一刻,在一口氣将松未松的一瞬間,所謂錯覺或是巧合又出現了。
似乎其中一個伏案而寫的人擡起頭來,視線直勾勾地穿過兩層厚牆,盯着往樓下走的狄楓,随後很快又收回目光。這種感覺雖然和之前一樣隻持續了幾秒,但比前兩次更強烈,讓她在被盯着的那一瞬間有一種強烈地想要轉頭确認自己處境是否安全的沖動。
就像是有人在無時無刻緊盯着她一樣,知道了她的一舉一動,知道她悄悄舉着手機用攝像頭窺視着自己視野盲區。所以在她能看到二人組的時候那兩人毫無動靜。隻有她徹底看不見,那兩人中的一個才大膽的擡起頭來,穿透兩層牆壁瞥向她。
狄楓遵循着直覺,強忍着轉頭看過去的沖動。這一層、這一側除了高二理科1、2班外都是7點就已經開始上早自習的高三生,這個點兒會出現在3層這個樓梯間的學生很少、老師更少。她的餘光已經告訴自己,身邊沒有人。
手機還亮着屏,停留在相機-前置鏡頭的界面。狄楓沒有按照原計劃直接息屏,而是照着自己的臉捋了幾下頭發,就好像自己是那種比較在乎個人形象、不允許自己在人前有一絲碎發飛舞的人。她企圖無聲地告訴不知藏在何處觀察她的人,你看、我隻是想用手機照一下鏡子、不是想要窺視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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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陽光很足,隻可惜這間廢棄教室朝向為西、外面也沒有什麼反光的建築物,沒有沾到一絲朝陽的氣息。再加上常年無人,灰塵遍布,屋裡所有的桌椅都仿佛變了顔色,整個屋子就像被自動調灰了色調一樣。
狄楓站在離門有一定位置的距離,望着這間此時此刻像是與世隔絕的教室。手上剛從冰櫃裡拿出來的礦泉水還在往外滲出水珠。她沒有像往常一樣擦幹,而是就那麼任由它浸濕了自己的手心。
她不想在回班過程中再讓那股奇怪的視線穿透牆體投射到自己身上。事不過三,她已經驗證了三遍。她本能地不想再多被那股視線瞥到,哪怕隻有那麼短短的一兩秒。
但是,抵觸不知名的視線是一回事,這間教室似乎仍然像有種魔力一樣吸引着她,沒有反感、沒有排斥、更沒有散發出諸如不要靠近此類的危險意味。狄楓仍然想找機會再複制一遍上周五夜晚的怪誕。
她不認為石染溪房間的暗沉感和這間廢舊的教室會有什麼關聯,但毫無疑問,這兩者目前都同時指出了她自己——狄楓這個人本身存在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