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一歲那年,卡洛·馬力諾愛上了一個女孩。
這個社區的夜晚是危險的,但每天夜裡卡洛·馬力諾會揣着祖父那把壓根沒有子彈的槍,藏在巷子口,守着從餐廳下班回來的缇娜。
缇娜從未同這個鄰居家的怪小孩說過話,她打着兩份工,攢着每一分錢,她要在明年的夏天,離開這裡,去歐洲。
那晚,她依舊哼着歌,依舊看到了藏在拐角的怪小孩。今天,她的心情很不錯,慷慨的客人給了不錯的小費,明天,她想去買一件新裙子。
于是,她對那個怪小孩說,“别像個連環殺手一樣跟着我,如果你害怕一個人走夜路,我可以唱歌給你聽。”
馬力諾依舊沒敢出來,沒有什麼比懷揣愛慕的少年人更懂得自卑。
缇娜的歌聲很好聽,隻是馬力諾已經完全不記得,她唱的是什麼。
那夜以後,缇娜再未出現過,沒有任何人再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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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娜消失的第二年,馬力諾遇到了D博士。
她站在髒亂的房間中,看着馬力諾那位在年輕時放縱于麻醉品而如今癡癡傻傻的祖父,對馬力諾說,“拿上你要帶走的東西。”
D博士就這樣,帶走了兩手空空的馬力諾。
當馬力諾試圖把D博士當作母親看待的時候,她說,“你應該是個天才,而不是奢求常見情感的乞丐。”
他的确是個天才,日子久了,甚至連D博士也越來越願意将母愛施舍于他。
第一次執行任務後,D博士替他預約了心理醫生。
從醫生那裡出來的時候,馬力諾問D博士,“為什麼覺得我會産生心理問題?”
對那時的馬力諾而言,每一次行動,意味着他的人生裡突然多了一位值得托付生命的摯友。
而在這種情況下,為什麼要去看心理醫生呢?
馬力諾有了很多朋友,很多家人。
但失去,對馬力諾而言,好像缺乏“禮貌”。
在一份普通的行動總結裡,馬力諾看到了一個又一個被廢棄使用的名字。
這份名單應該出現在他人生的重要場合,比如聖誕節的聚會,比如婚禮,比如自己的葬禮。
他們就像那晚巷子裡的缇娜,沒有給馬力諾任何說“再見”的機會。
馬力諾突然想起當年缇娜唱的是什麼——
“Darkling I listen; and, for many a time”
“I have been half in love with easeful Death”
***
将近一年的時間裡,馬力諾全身心地投入這個計劃中。
看起來很簡單,制造出一份虛拟的保密文件被盜竊的假象,将嫌疑鎖定在五位博士和一部分可接觸人員中。
再用一個合适的契機,讓五位博士同時出現在一個A國軍方無法過多幹預的地方。
然後讓自己成為行動小組組長,最後讓調查行動失敗。
這樣,按“常規流程”,會有人替自己,制裁他們。
這怎麼不是一種因果循環呢?
“常規流程”的制定者們,死于“常規流程”。
還有什麼,比種下惡果的人,吃下惡果,更浪漫?
為了這場“看起來很簡單”的行動,他有過無數個行動方案,做過無數次行動推演,計算出無數個可能出現的問題和對應的解決辦法。
卻偏偏未曾料到,自己親手挑選的“新手”,藏得很深。
在赫斯特教授發來名單的時候,他也有過猶豫。但是他從艾德琳的身上,看到了同樣的孤獨。他看到了一份滾燙的,卻小心翼翼無處安放的情感。
也許,他們在這場行動後,會成為很好的朋友,甚至會是一生的摯友,他喜歡艾德琳摘下眼鏡時講的那個笑話。
***
初次見面的“無害性”,可能要成為艾德琳護身符了。
但這一點,卻成了馬力諾的緻命隐患。
艾德琳展現出他從未意料到的“狠辣”“熟練”,馬力諾在聽到艾德琳口中的那些關于“認知盲區”,那些“回答你真正的想法,而不是被問題困住”的時候,用艾德琳的思維方式對自己所有的行動進行了複盤。
他已經陷入了恐慌,他已經不确定自己大半年的布局,能否騙過她。
行動已經開始,那些人必須身處死局。
隻要拖到最後,隻要拖到最後——
***
艾德琳喝着鴨架湯的時候,有人敲響了馬力諾房間的門。
那個本來隻是匆匆一面的華國學生出現了,馬力諾還以為他是來找艾德琳道歉的。
那位學生緊張地走進來,卻請求馬力諾能同D博士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