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力諾是知道D博士的邀請函存在漏洞的,但他在今天下午之前都沒有因此擔憂過。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艾德琳說得對,“猜疑鍊”一旦産生,一切都會指向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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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千算萬算,人終歸是不可控的。
他無法推測到,一個導師會在生氣的情況下,随口說出讓幾乎沒有收入的研究生,承擔昂貴的國際機票費用的氣話。
他更無法推測到,這個慌亂的研究生,會在今天接機的時候偷偷拍了一張他們三人的照片并且發布在朋友圈裡。
這位研究生的一位許多年沒有聯系的同學,刷到朋友圈後,同他聊了起來,聊到了照片裡的馬力諾曾經是D教授的學生。
于是,病急亂投醫的研究生,找到了馬力諾。
一個新的“電車問題”開始了,馬力諾無法面對浴缸裡的那張臉,他隻能把一條毛巾蓋在了上面。
好像,他還不知道,這個研究生,叫什麼。
這裡整整一層都被嚴密監控,他沒有其他處理屍體的辦法。
并非他疏忽了現在看來有些“拙劣”的視頻,而是他需要不在場證明,他需要像創造出一份消失的虛拟文件那樣,創造出一個消失的第四個人。
而孟天冬——
馬力諾供認完一切後,卻對孟天冬隻字不提,他隻說,“關于他,請讓他自己回答。”
如果孟天冬,還能醒過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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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裡,雷姆克先生得到通知,“雷姆克先生,馬力諾博士涉嫌重大刑事案件,您可以回去休息了,這裡有我們B市刑偵隊負責。”
B市刑偵的協同辦案文件,也送到了安全部門。
安全部門内部調查組組長遊大慶,第一次希望,自己簽署的文件,能夠在事後被證明,會是一個錯誤。他願意接受這種嘲笑。
随後,B市刑偵人員接管了瞿麥的調查工作,“瞿隊長,你們的秘密行動已經取消,關于調查酒店的案件,請正式移交給我們。”
瞿麥看着文件,很好,這個艾德琳,她就這麼一環套一環的,借力打力,把所有人都算計進去?
A國的五位教授,身份已經等同于“曝光”,但他們欠了艾德琳一條命,算是雙方互不相欠,大概率能做到相安無事。
馬力諾博士遵從“屬地原則”,留在華國接受審判,真正公證符合流程的司法審判。
而孟天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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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天冬的情況并不樂觀,雖然他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但是沒人知道,他究竟會在什麼時候醒來,還會不會醒來。
同樣,大家也不知道,該拿他當做受害者,還是嫌疑人?
瞿麥找到艾德琳的時候,她正坐在樓梯上,接受賀蘭的“審判”。
賀蘭情緒非常激動,“我很讨厭你們這種,跑到别人家裡來搗亂的人。禍是你們闖的,爛攤子我們來收拾,搭上一個學生,還要再搭上孟隊。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你得讓那個馬力諾說實話,孟隊不可能和他同流合污!”
“賀蘭,我問你個問題。如果你回答了,我可以考慮你的要求。”艾德琳察覺到剛剛身後的一陣風,她想,應該是瞿麥。
有些執念,該淡了。
“你問。”賀蘭甚至已經不去想艾德琳說的,隻是可以考慮。有任何能夠維護孟天冬的機會,他都不會放棄。
“你每個月的工資,都寄給那個女孩了嗎?”艾德琳的手裡,還有半袋彩虹糖,她一把都塞在嘴裡,又把手放在心髒的位置,她需要感受一下“sugar high”。
賀蘭似乎毫無波瀾,隻是已經帶着顫音,“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這和孟隊無關。”
艾德琳又問,“那就回答這一個問題,如果你願意實話實說,我願意和馬力諾博士談一談。”
賀蘭說,“你問。”
艾德琳的話,像一把斧子,一把能夠砸開一切阻礙逃生障礙物的斧子,“那次行動中,你究竟是擅自更改的交管系統,還是按照上級命令操作?”
賀蘭的眼裡,是驚恐,是回避,是——
是一個,瞿麥能看得懂的答案。
瞿麥問艾德琳,“你把一切都算計得好好的,有沒有想過,你也不過是身處其中的工具,你沒有所謂的國家,沒有所謂的政府,沒有所謂的組織,沒有所謂的信仰——”
“夠了!”賀蘭制止了瞿麥,“别對她說這樣的話。”
艾德琳把最後一顆剩下的彩虹糖遞給賀蘭,“他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我很小的時候,差不多五六歲吧,我爸爸騎着自行車,我坐在後面。他教我背了很多很多的詩,他不應該教一個小孩背那些詩的。比如,關山難越——你覺得一個五六歲的小孩,能知道什麼是關山難越嗎?”
“瞿麥,賀蘭,我的确利用了你們,還有麥清和其他人。但我不會覺得這有什麼錯,我也不會心懷愧疚。我一次又一次地想過這件事情,甚至我這一生以後都會無數次地去想這件事情,你們知道嗎?很有可能,假如馬力諾一開始就和盤托出他的計劃,我有極大的可能性,袖手旁觀。但是,謝渺——他太年輕了,他可能還沒有想清楚人生到底是什麼,還會為了别人的一句氣話擔驚受怕,還會因為我一個白眼,把雨刷當做轉向燈。他有什麼錯,我不應該用那種态度對他,我——”
賀蘭也好,瞿麥也好,他們都以為,艾德琳并不在乎謝渺。
他隻是個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地點的無辜的人,甚至艾德琳對他态度不好也是因為他一個又一個幼稚的小錯誤。
但他終歸成了,壓在艾德琳心頭上的一塊隕石。
謝渺的朋友圈,永遠地停在了一張偷拍的照片。
因為角度問題,照片裡,有三個人,是謝渺自己,艾德琳,和馬力諾。
文字是,“猜猜小謝今天又闖了什麼禍?好看的人,生氣更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