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是艾德琳開的車,等紅綠燈的時候,她甚至在調試電台。
瞿麥被電台裡情感咨詢的聲音吵得頭疼,他關了電台,從車裡翻出了一袋彩虹糖。
看見彩虹糖,艾德琳更生氣了,“你還真的算計上我了,瞿麥,你一向偉光正,什麼時候學會盤算起這些來了?”
這糖的确是瞿麥特意買來讓艾德琳消氣的時候用的,他做不到像賀蘭那樣沒臉沒皮的哄人。
“抱歉,我也是第一次處理這樣的事情。”
“接受了,下不為例。”艾德琳一把奪過瞿麥手裡捏着的彩虹糖,發現沒開封又扔了回去,“你真不太适合做這些事情,好歹幫忙開個口子。”
瞿麥無奈的笑了,卻把糖原封不動的塞了回去,“說正事,剛剛那個地方你也看到了,有什麼想法?還有,為什麼偏偏問那三個問題。”
“你也應該去做老師,都喜歡給我出問題。你先把你知道的信息告訴我,就先說說怎麼發現這個地方的?”
瞿麥翻着資料,“剛剛我們看到的那幢房子,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曆史了,當年A國人建的,一共兩幢,當時教會的醫生住在裡面。建國後分給了醫院當宿舍樓,你也看到了,老房子年久失修,廚房和衛生間都沒有,很不方便。90年代後期裡面住戶都陸續搬走,再後來被華僑買下來,改成了養老院。社區會定期走訪這些民間福利機構,他們覺得這裡不太對,加上我們現在重新調查謝渺,他父親出現在這裡,我們肯定要重點查。”
艾德琳卻對那兩幢房子很感興趣,“你說兩幢樓保留下來了,另一幢在哪裡?”
“現在是育才小學的校史館。”
“難怪。”
“我們對裡面的人員進行了排查,這家養老院人員流動性不大,但是住在裡面的人有三個共同點。”
艾德琳知道是哪三個共同點,她也知道哪些話作為朋友應該替瞿麥說,她舉例,“比如像謝老師,因為意外失去已經成年的獨生子女,接受過高等教育,放棄自然科學投身宗教。所以,我可以把這個地方理解成邪、教組織,我記得這裡對邪、教組織是零容忍。”
“别輕易下定論,你先回答我,為什麼提那三個問題?”
“瞿麥,你真的——算了,你也不難發現,那裡進出管的很嚴,洋房裡沒有衛生間和廚房,但衛生間和廚房的鑰匙又都在那個男孩的身上,門平時都是鎖着的。所以,那裡的人并沒有足夠的人身自由。你也看到教室裡的監控了,除了明擺着的那個,還有藏着的。我沒辦法斷開信号,那樣顯得太刻意,對謝老師也很危險。謝老師看的也不是鏡子,他在觀察那個攝像頭,他知道和我之間的對話會被監控。”
“所以,你第一個提問,其實是在告訴他,他可以來找你。”
“對,不管他到底因為什麼原因出現在那裡,隻要他想,我都可以把謝渺的日記交給他,而且,這本身就應該歸還給他。”
“第二個問題是什麼意思?你們為什麼要說布魯諾殉道?”
“喬爾丹諾·布魯諾,大部分人提到他的第一印象是他反對教廷。與其說質問我,不如說提醒我去想一想布魯諾捍衛的真理是什麼。你知道嗎,布魯諾不僅僅是在當年抛棄了地球中心說,他還提出了自己的宇宙論,他認為宇宙無限,世界衆多。我想,謝老師想告訴我,他依舊相信科學,隻是他現在接觸到的科學已經超出了常規。還有一點,我不太确定,也有觀點認為,布魯諾不是無神論,而是多神論。”
“又是閱讀理解,總之在我看來,謝老師更像是一個徹底的誤入歧途的宗教狂熱分子。那麼他回答的第三個問題,主,又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精神領域的主找不到,但現實層面的可躲不開,從經濟往來中查,誰買下這個房子,誰在背後出資,查出來事情就簡單了。有時候,資本才是實話實說的那一位。不過這活你來幹,我現在可忙得很。”
“艾德琳,你不好奇嗎?為什麼我和你之間可能為數不多的共同聯系人,會出現在這樣一個地方?”
“事出反常,那就是必然有人在強行制造聯系。别忘了查那家毛巾廠,你想想,就算缺乏青年勞動力,你如果是毛巾廠,你會把這個細緻活交給一個要帶老花鏡的人做?給了三分錢的工錢,要麼老頭被騙了押金,要麼這毛巾廠有問題。”
“三分錢你是覺得多了?陳小姐,你可真是資本家的嘴臉。”
“晚上資本家請你吃飯,但你得先把車還回去。”
***
艾德琳沒有再去問瞿麥關于阿音的事情,很多資料隻要她想,她可以随時查明白。但她不能,她選擇生活在普通人的世界裡,想要擁有普通人所擁有的友誼,她就必須遵循規則。
陪瞿麥把公車還回去,又一同向副局長彙報了這次外勤進展,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已經趕不上C大的那場講座了。晚高峰打不到車,兩個人擠着地鐵去了C大。
地鐵裡,艾德琳擠在角落裡。
她沒有同瞿麥說的是,無論是謝老師,還是阿音的父親,他們還有一個共同點——造成他們子女的意外都可以追溯到信息技術的頭上,他們有極其合理的理由把仇恨轉移到現代科技身上。
那個她還沒有找到确鑿證據,暫時沒有告訴彼得猜想正在逐步成型。或許,馬力諾博士身後的,是一群極端的“科技悲觀主義者”?
每次看到地鐵隧道裡的廣告,她就會想到童年時爸爸送給她的一盞走馬燈。那個時候,她很喜歡元宵節,因為那天晚上,爸爸一定會陪着她去公園看花燈。
她的爸爸也是一名物理老師,她的爸爸也曾和她講過布魯諾的故事,她也一次次的把布魯諾寫在學生時期的作文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