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葉姑奶奶”差點讓葉青喪失多年職業修養，“叫我葉女士，你的好姑奶奶隻有一個，她想把自己手裡林家的股份轉讓給你。此外，你母親近期也準備回國，她手上股份也将轉讓給你，這樣一來，除了你外公，你是第二大股東。”

托馬斯越聽越害怕，怎麼一夜之間，自己這個被林家放在一邊的“外孫”要開始争家産了？他哆嗦着手問葉青，“我能不簽嗎？”

葉青打心裡心疼自己的老同學，借着林禾的關系，她的律所沒少承接林家企業的業務，這幾年林家内部是什麼樣的，她也了解一些。能逼得外嫁的姑奶奶和遠赴他國求學的外嫁女回來争産，這林家内裡怕是真的要“大廈将倒”。也不知道這個滿臉天真的愣小子遭不受得住，“你有的選嗎？算起來，那應該是你太婆，也就是林禾的母親。那是個極其潑辣的人，說起話來像刀子一樣。有一年我去找林禾，有人去她家堵門要債，說是林家一位小叔子欠下的，他們找不到那位小叔子便堵着林家的門，硬是要林家還債。你太婆就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人群裡，紅着一張臉，手裡是一把刀，她說‘冤有頭債有主，誰欠的你們去找誰。這賬我不認我手裡的東西也不同意我認’林家的底子，大半是你這位太婆掙下的。隻是好人不長命，又生了敗家玩意。你那個好外公，不提他，我小時候還喊他一聲哥哥呢。男人啊，過了二十五就立馬換了芯子，你可不許這樣。”

托馬斯一個勁地點頭，“我沒到二十五呢，我到了二十五我也不忘初心。”

“說到你外公，他真不是個東西。結了婚生了你媽媽，然後人就不着家，在外面惹了一堆風流事。林家很多事情都是你那位倒黴外婆操辦的，如果說你太婆打下江山，那麼你外婆才是讓林家更進一步的功臣。隻是她也累垮了身子，也是個短命的。所以，林家是她們兩位并不姓林的兒媳婦的心血，你明白嗎？你外婆唯一的孩子是你的母親，你母親的唯一孩子是你。你願意讓與你外婆毫無血緣關系的人分食她血淚換來的成果嗎？孩子，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可這本經你得好好念。”

托馬斯不記得外婆了，外婆離開的時候他還太小。隻是母親有時會說起，她說，“你外婆葬禮的時候，我抱着你，你手裡拿着一盞燈籠。他們不讓，說我是外人，我的孩子也是外人。怎麼我媽媽的親生女兒成了外人，那些外人生的兒子倒是登堂入室了？”

這一次他鄭重地接過委托書，認真地簽下自己的名字，一筆一畫，工工整整。

“記得啊，不能給什麼就簽什麼，傻孩子一個。”葉青是滿眼的無奈，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慶幸自己沒有兒女債要還。

“啊，那怎麼辦？我仔細看看？”托馬斯連忙從頭開始，逐字念着。

“沒事，這是給你簽了完的，正式合同沒有這麼快。”葉青很滿意自己的初步教學成果，這是她退休前最後一項業務，又是摯友的委托，她看向托馬斯還是帶着些長輩的包容的。不過，對于退休這件大事，她可不願意拖太久，能怎麼逼着快速成長就怎麼逼，她對托馬斯說，“後面，我會為你處理所有法律上的問題。至于怎麼讓你回林家的企業、怎麼進入董事會、怎麼讓你坐穩那個位置，你姑奶奶給你另找了一個靠山。”

“誰呀，我大舅？”聽到還有一位被姑奶奶認可的靠山，托馬斯覺得自己在争家産這條道路上充滿了希望。

“你大舅還不知道，也不會刻意通知他，這方面你姑奶奶會處理，你不用管。請到這座靠山，你姑奶奶可是真搭上了一座山，那可是她的嫁妝。”

這樣一來，托馬斯更感興趣了，“是誰呀？我見了怎麼稱呼呀？要不要拜個師什麼的？去拜訪要帶什麼禮物合适？”

“不用這麼麻煩，據說她不太講究這些虛了。”葉青特地看向托馬斯，她不想錯過這個愣小子接下來的面部表情，“陳小姐，艾德琳·陳小姐。不過，她的要求之一，就是盡可能低調。同你同林家，不表态、不承認、不否認。”

托馬斯：天——天塌了？

“你們，不會請她去暗殺吧？這雖然是我外婆的心血，但是不能通過沾着血的方式遞給我啊！這得遵紀守法啊！”

葉青收好文件，不準備再浪費時間，“不用送我了，你做好心理準備。”

葉青離開後，托馬斯拿起手機又放下，拿起手機又放下，他一個人在辦公室裡轉圈，自言自語，“都怪小舅舅，沒事給我看什麼獨家内幕。真的，活該姑奶奶一大早起來打國際電話罵他，活該他好幾年博士還沒能畢業，活該！”

好不容易轉得自己沒脾氣了，辦公室門又被敲響。

“陳小姐請您現在就過去。”

托馬斯：小舅舅你就别想着博士能畢業吧！

***

C大，利普正同一位姑娘聊天。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場合他偏要英語說得磕磕絆絆，還偶爾問姑娘華文該怎麼表達。

小姑娘被他哄得開心，笑呵呵地問，“所以，你做機器人的時候，不考慮一丁點審美因素嗎？”

“我隻關心它能不能發動有效攻擊，我從不浪費時間和精力，就比如我從來不和對我來說沒有意義的人聊天。”利普的鬼話是張口就來。

“那怎麼界定意義呀？”小姑娘捂着紅着的臉，連帶着遮掩了眼裡的狡黠。

“這個嗎，你轉過身來，看——”利普指着身後的窗戶，指着窗戶玻璃上反射出的人影，可惜——一雙略顯憤怒的眼睛正貼着玻璃。

喬伊實在無法忍受自己在自習教室沖刺複習的時候，利普在走廊外面肆無忌憚地練習搭讪。他拉開窗戶，“沒課業壓力？芝加哥就這個教學水平？還好我當初回國了。”

“我們換個地方？”利普看向女孩，喬伊回國以後就徹底回歸書呆子本性，眼裡隻有考試和考第一。瑞德博士和他的助教不知道忙什麼去了，自己閑着也是閑着，不如找點樂子。

“我帶你參觀參觀校園怎麼樣？你餓不餓，我請你去食堂怎麼樣？”女孩背好書包，從口袋裡掏出校園卡。

喬伊瞥了一眼利普，利索地關好窗戶，他眼睛裡的餘光捕捉到一些異樣，但很快，他又回到了“閉關”狀态。

一直到考試結束，等瑞德博士等在考場門口的時候，喬伊才發現——利普不見了。

“他不會去哪裡鬼混了吧？”

“不應該，菲利普·加拉格先生做事情有分寸，尤其是今天，他不會讓艾德琳擔心的。”

“學校這麼大，我到哪裡去找他，總不能一直在食堂吃到現在吧——不對，那張校園卡不對！”

喬伊心中警鈴大作，“那個女孩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她那個校園卡不對。”

***

B市太大了，似乎有無數的街道，街道裡有無數輛車，車裡有無數的人。

又一次，菲利普·加拉格先生苦悶地想着，綁架就綁架，既然綁架了，能不能一棍子打暈自己。

好在，他不擔心艾德琳找不到自己。

眼罩被摘去的時候，他又一次覺得陽光可真讨厭，還有，這是什麼破地方，這房子怎麼看起來比幾年前自己家裡還破，好歹當年家裡還交得起燃氣費，這裡為什麼這麼冷。

“這是你要的人，錢貨兩清。”剛剛還面帶羞澀的女孩，此刻已是無情的綁架工具人，她伸出手，帶着些許不耐煩看着面前的這位雇主，“真不明白，你花老大勁綁架個洋鬼子幹什麼，剪毛巾邊攢點錢容易嗎？”

男人面上謙和，甚至還透着儒雅，“人不能閑着，閑着啊，就多想，多想啊就活不長。都數清了，天冷，早點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