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拉格家的這些孩子裡，科林最喜歡的就是小大人一樣的黛比。

他把黛比帶到茶水間，手把手教她怎麼用咖啡機，“像陳小姐的話，她隻喝美式，而且，她喝不出好壞。但是呢，她每天攝取的咖啡因太多了，又不知道控制。所以我每天隻在第一杯裡加足量的咖啡，其他的，有個味道就行。”

“那這樣會不會太淡了？”黛比小心翼翼端着咖啡杯。

“那說好了，我們之間的小秘密，用差一點的咖啡豆，或者不加糖的速溶，隻要她覺得夠苦就行。”科林從單獨的櫃子裡取出一個杯碟，将黛比手裡的杯子放在上面，“就這樣，其實很簡單。觀察，發現規律，形成總結，然後不斷調整應用。”

黛比可一點兒都不想知道這個小秘密，“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她的，我也不希望她喝那麼多的咖啡。”

“黛比，你喜歡這裡嗎？”科林看着對一杯咖啡就嚴肅到極緻的黛比問。

黛比一雙眼睛很是忐忑地看着茶水間外的一個個辦公格子，“不知道，這種地方我也是第二次來，上次還是艾德琳在芝加哥的時候帶我們去的，那時候我還小，隻顧着餅幹。我有些緊張，好像他們都在盯着我看。”

不盯着看才叫奇怪，大街上遇到外國人難免多看兩眼，更何況是上司帶來的外國人。

想到陳小姐，科林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她依舊戴着眼罩，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她在看起來越加貴氣的同時，也總不經意流露出病态。

科林問黛比，“你們昨天聊了很久嗎？感覺她狀态沒那麼好，很有可能都要靠咖啡撐着了。”

黛比沒有提到艾德琳淩晨以後才回來的事情，隻說，“那今天我都替她端咖啡嗎？”

“黛比，你可以為她端咖啡，但是她帶你來并不是隻為了端咖啡。哎，我同你說這些幹什麼。”科林覺得自己有些越線了，陳小姐都沒有資格決定加拉格家孩子們的成長路線，自己又在這裡擔憂什麼，“他們開會可不好玩，今天你就做你想做的事情，或者我請人陪你在附近逛一逛。”

黛比還是決定當好自己的小秘書角色，她輕手輕腳地走進會議室，把咖啡放在艾德琳的面前。

艾德琳正在看一份文件，她沒有擡頭，無意識地說了聲謝謝，然後接着問會議室裡的人，“N市分公司的調查底稿我很早之前就看過了，為什麼正式通報方案還沒有出來？”

審計組有些為難，“是這樣的，公共事務部孫經理的意思是，我們在N市的很多官方合作都是由N市分公司的宋總牽頭的，牽一發而動全身——”

“好的，我明白了。這件事情，按照最壞結果的評估方案出來了嗎？”别說，艾德琳對N市分公司的那團亂賬還真的很清楚，按照舒念安的意思，這個宋總和孫經理，可都是要撸下來的。

“還，還沒有，我們覺得——”是啊，大家都不覺得這件事情還有必要追查下去，何必這樣難堪。

艾德琳打斷，“我不需要其中的理由，我需要你們完成這件事情，所以，你們需要多久？”

“陳小姐，這？”

“半天、一天、兩天？我需要一個具體的時間概念。”艾德琳依舊不擡眼，隻是語氣越發強硬。

“一周左右，我們還需要抽調N市分公司的員工參與，還有一些流程，一周的話，應該夠了。”

面對這位陳小姐，大家不敢把話說得太滿，更主要的是，她實在是難以捉摸。說強勢吧，她又不會強人所難極限壓迫工作量。說不強勢吧，她要做的每件事情都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好，那就今天開始，五個工作日，評估方案裡除了問題點，我還需要看到解決方案，這方面不妨膽子大一些，不要有心理負擔，你們隻是在執行我的要求。”艾德琳合上手上的這一份，又翻開另一份，她看得很快，對一邊的喬木說，“你通知托馬斯，讓他這會兒過來。然後，你帶着伊恩去公共事務部，通知那位孫經理提供他們部門年終總結，這個材料他們之前上報過，你對照他們的總結，逐條審核。”

喬木看着同樣不知所措的伊恩，看着他高高壯壯的身闆，難不成這是陳小姐給自己的“打手”？還有，雖然自己是職場新人，可真的有人會核查年終總結這樣形式主義産物的真實性？用形式主義打敗形式主義，用魔法打敗魔法？

伊恩隻知道可以離開這個充滿“艾德琳·陳”壓迫感的地方，從艾德琳第一次安排他和米奇在那位顧先生手底下“實習”，他就打心裡排斥這種場合的無情紅發女魔頭，他也不管自己要幹什麼能幹什麼，離開的時候都能帶着一陣風。

被這陣風刮過的艾德琳總算擡起頭了，她看着伊恩離開的背影，想到利普同自己說的：伊恩滿腦子都想着進入西點軍校，哪怕米奇都不同意，但他還是請布魯斯叔叔幫他寫推薦信。要不是數學這塊兒拖了後腿，搞不好他還真的已經被提前錄取了。

若是放在華國，伊恩要去軍校，艾德琳自是早就幫他鋪好了路，可A國的情況——她一是害怕伊恩因為取向問題受到歧視，二是害怕伊恩因為和自己和布魯斯的關系，被A國軍方視為棋子。

不說她不是伊恩的親姐姐，就算是親姐姐，也沒有資格随意地中斷他的夢想，她終歸是拖累了伊恩。

黛比看着艾德琳突然的走神，也能猜到或許她又随着這一大家子的回歸，開始重新當上一個操心的老媽子。享受着這樣的關心和實質的支持固然好，可沒有什麼是平白無故的。

“你還要喝咖啡嗎？”黛比小聲地問着。

艾德琳終于反應過來，自己今天多了一位“小秘書”。

會議室裡的人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陳小姐一瞬間切換到從未見過的溫柔模式，她特意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眼睛都笑彎了，“很甜。”

黛比：我記得我沒放糖呀？

會議室衆人：原來陳小姐不擅長的事情是——演技太差？

角落裡被要求寫數學題的卡爾：快點寫快點寫，寫完了有獎勵！

***

托馬斯的人生正灰暗得可怕，他試圖理解、但他顯然不夠成熟。

從左腳踏進公司的第一時刻，這位和姑媽年紀差不多的女士就在等着自己，她跟着自己回到辦公室，幫忙關好門，拉上百葉窗，熟練地坐下，取出公文包裡的文件，“小林先生，你好，我叫葉青，林禾女士通知我過來。”

林禾是托馬斯姑媽，也就是舒念安的母親，舒太太的名字。但托馬斯很久沒有聽人這樣稱呼姑媽了。

葉青女士似乎不在意托馬斯的反應，自顧自地說着，“這是一份委托協議，需要您的簽字。”

托馬斯不作他想，拿起筆就找着簽字的地方。

葉青見了心裡比外面的天氣還要冷，難怪林禾特地點名要自己過來，她把紙往後一拉，托馬斯的筆就毛毛躁躁地在上面留着一道印子。

葉青索性撕了這份，重新換了新的，不急着遞給托馬斯，而是指着擡頭，“小林先生，鑒于您簽字以後就是我的客戶，我想有必要提醒您，任何情況下，不要亂簽字。”

“啊，不是你讓我簽的嗎？不是姑媽讓你來的嗎？”葉青再次啞然，然後也算明白了為什麼自己這位老同學非要請自己出山，自己該羨慕林禾有這麼一個赤子之心的好侄孫，還是該同情注定有操不完的心？

“我同你姑奶奶，就是林禾，我們是高中同學，後來我念了法律，做了律師。她呢，讀了文學，嫁人生了三個孩子。她羨慕我事業上發展得好，可偏偏嘴硬不承認。我羨慕她出身富貴，又嫁了更富貴的丈夫，卻把願意給她當離婚律師挂在嘴上。我們是大半輩子的交情了，現在她請我來幫你做事。”葉青看着托馬斯，别說，她還真看出了幾分林禾當年傻愣愣的影子。

“幫我？葉姑——葉姑奶奶？我應該這麼稱呼你嗎？我姑奶奶離婚幹什麼呀？她真有這個想法？都這個年紀了，我姑爺爺在外面有人了？不應該啊，除了我二舅，他們家其他男人身邊半個女人都翻不出來啊，男人也翻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