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的第一天,艾德琳一大早就開上她那輛黑色吉普車,接上兩位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瑞德博士和賀蘭,開啟了公益項目的實地考察工作,又稱高峰期自駕遊。
她同賀蘭說,“上一次還是開車自駕遊還是感恩節,當時我開車送曼迪去學校,結果路上被綁架了。”
艾德琳雲淡風輕地描述着當時的過程,可瑞德卻想到前段時間加西亞所說的關于盧瑟集團買下那家療養院的事情,他在猶豫着要不要在這個時機提起,這是否會破壞了艾德琳難得放松的好假期?
而賀蘭更沒有什麼聽故事的心情,他看着手機上的導航,看着一處處擁堵的紅色,“艾德琳,你是不是沒經曆過春運?”
春運嗎?那些古早的記憶突然回來,車上的氣氛也随之沉悶。
瑞德更不敢提那件事情了,他裝作翻看手裡的這份計劃書,“我們真的要走遍這裡嗎?華國太大了,也不知道有生之年我能否都轉上一圈。”
賀蘭很好奇瑞德去過A國的哪些城市,然後今天去N市的旅途,就完全變成了瑞德的辦案經曆分享。他們兩個人一個說得投入,一個聽得投入,絲毫沒有想到換司機艾德琳休息一會兒。
大抵也是如此,艾德琳把車停在服務區的時候,關門的聲音不免大了些,走去衛生間的步伐不免快了些。
對此,賀蘭開解有些擔憂的瑞德,“博士,我們這裡治安很好,現在春運期間客流量大,這裡執勤人員和便衣也多,不用擔心。在這裡,不怕麻煩找她,就怕她找麻煩。”
可偏偏,賀蘭的這張嘴就像開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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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務處,艾德琳和值班的女警面面相觑,女警有些緊張,“我——我沒生過小孩。”
艾德琳看向賀蘭,賀蘭猛地搖頭,“别看我!”
倒是瑞德一直抱着襁褓裡的孩子,盡管他整個人的身體僵硬得可怕,“現在的醫療技術已經可以很好地治療唇裂的問題,而且,這看上去還沒有到達二級的程度。但我擔心這個孩子的狀況,她似乎有些過分安靜了。”
女警更加緊張了,她看向自己的師傅。他們這裡隻是一個小服務區,加上客流高峰期原本駐守的救護車也去處理事故了。雖然看起來,這個被抛棄在衛生間的女嬰沒有大礙,但是——他們都知道這樣的命運落在這樣年幼的身體上意味着什麼。
艾德琳看着瑞德懷裡的女嬰,女嬰的身上有一張紙條,裡面說明了大緻的情況,并希望好心人能夠收養女嬰。而艾德琳早就通過監控查到了女嬰父母的信息——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對父母,她也并不着急說什麼,這個地方到處都是監控,找到這對遺棄孩子的夫妻隻是時間的問題。
似乎大家都知道這個答案,艾德琳安安靜靜地做筆錄,賀蘭心神不甯的留意着外面的來往車輛,瑞德則觀察着懷裡的女嬰。
沒過多久,又有一對夫妻非常狼狽地闖進了警務室,他們滿身是血,尤其是那位丈夫,他焦急地問着,“有沒有醫生?有沒有醫生!救救它,救救它!”
這是一對帶着小狗自駕的中年夫妻,或許是因為旅途勞累,丈夫在倒車時沒有留意到被落在車外的小狗,小狗誤以為主人忘了它,結果——
艾德琳接下自己的圍巾,裹在小狗身上,“給我吧。”
她把小狗抱在一邊,耳邊是那對夫妻自責的哭泣和哀求,她合上小狗已經沒有生氣的眼睛,仔仔細細地幫它包裹好。
那對中年夫妻看着艾德琳的舉動,終究是接受了殘酷的事實。男人坐在地上崩潰大哭,女人責怪地拍打着男人,卻什麼話也說不出。
瑞德不願去看艾德琳的眼睛,他默默地低下頭看着懷裡的女嬰。這樣的事情他看到過太多,一件又一件的案子裡,人性複雜斑駁,愛意飄忽不定。有人對一隻狗視若珍寶,有人對親生骨肉棄之如履。
賀蘭對小動物一向親厚,更看不得艾德琳面對這些,他拉過艾德琳,“我帶你去洗手。”
艾德琳麻木地被賀蘭拉着,甚至需要賀蘭替她清洗指甲處碰到的血漬,她問賀蘭,“我該怎麼辦?”
“艾德琳,我一直很好奇,你為什麼要把遇到的每一件事情都當作你的責任呢?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别自己綁架自己。你要習慣,這個世界很大,會有很多一面之緣匆匆過客,包括你自己。他們的人生會是什麼樣的,好的壞的,與你無關。我們這趟旅程的目的很明确,目的地也很明确,我們雖然耽誤了一些時間,但是我們要繼續出發,抵達終點。”
很快,新的救護車和工作人員趕來了,他們辦好手續帶走了被瑞德抱在懷裡的女嬰。瑞德輕輕地用手指碰了一下女嬰的臉頰,“也許,今天開始,你所有的不幸都已經結束了。”
艾德琳他們三人也重新出發,這一次換做賀蘭開車。他不知道從哪裡找的眼罩,套在艾德琳的臉上,“好好休息,我最多開三個小時,堵車也算在裡面。”
話雖如此,可艾德琳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賀蘭說,“我們已經到N市了,再有半個小時就到酒店,你想好了晚上吃什麼嗎?”
“有家海鮮粥不錯,就是不知道老闆有沒有回老家過年。”
隻是又開始堵車,等最終到達酒店的時間實在是太晚,艾德琳和瑞德有些心不在焉,賀蘭則是累得夠嗆,誰都沒有吃飯的精神,他們各自返回房間,約好第二天早上八點一起去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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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艾德琳做了一個夢,她夢見自己成了一個小女孩,拿着一把小鏟子,正蹲在沙灘上。
有一個男人站在她的身邊,問她,“你在做什麼呢?”
艾德琳用天真的童音說着,“我想看看這隻小魚能不能從我挖的坑裡爬出來。”
然後又是一個夢境,夢裡,艾德琳拉着一個男孩站在海邊。
艾德琳問男孩,“你這樣做不累嗎?一點意義都沒有,這裡有這麼多天小魚被困,你救不了的。”
男孩生氣地甩開艾德琳,“我受夠了你用受害者的身份裝作無辜,你是很倒黴,可被你剝奪的那些生命就是活該嗎?我救不了每一條魚,但是這一條可以,這一條可以。”
轉眼間,天黑了。
艾德琳不知道男孩去了哪裡,她孤獨地在海邊奔跑着呼喊,“布萊恩,你在哪裡?布萊恩,你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