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探究艾德琳今天要送哪一個孩子去上學,布萊恩頂着宿醉的頭疼坐在了二樓。
今天是個好日子,黛比特地為全家做了她在西班牙房東太太那裡學來的托斯它達。
布萊恩願意哄人的時候,世界上所有的甜品都不需要再添加糖分,黛比紅着一張臉催着卡爾出門,兩個人今天都有課外活動。
菲奧娜臨出門的時候白了一眼布萊恩,似乎在嫌棄他身上的酒味,然後帶着利亞姆去到南區看看弗蘭克喘着氣沒。
于是,艾德琳要送去上學的,隻剩下賴在房間裡遲遲沒有動靜的伊恩·加拉格了。
這要繼續說到夏天,在賈斯汀被霍布斯襲擊後,伊恩沖動地找到了霍布斯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頓。
還好米奇反應得快,及時聯系了科林,這件事情處理得較為妥當,但霍布斯的律師抓住這一點,将偏見動機型犯罪轉變為普通的青少年之間的尋釁滋事。
所以,雖然霍布斯在□□上付出了一定的代價,但在法律上,在他的精神上,這些代價都遠遠不夠。
同樣,為了這件事情,伊恩同米奇産生了巨大的分歧。伊恩同布萊恩的朋友,尤其是麥克和艾美特站在一起,他們堅信霍布斯必須付出更多的代價,霍布斯所針對的是整個性少數群體,他們需要去遊行去抗議。
米奇則站在了對立面,他認為這首先與他無關與伊恩無關,其次,揍一頓不夠就接着揍,何必再給這樣的人上升高度。
起初隻是幾句拌嘴,再後面兩個人總是打架,然後也不吵了也不打了,開始了到現在為止至少有一個月的冷戰。
米奇找到艾德琳,在發了好長時間的牢騷後,申請了出差。恰好艾德琳那家安保公司有個棘手的委托,她便同意了米奇的申請。
于是米奇走後,伊恩就重新搬回了自己的卧室。每天不是去看望賈斯汀,同麥克艾美特他們讨論同性權益,然後便是悶在房間裡。
艾德琳幾乎是踢開了房門,剛走進去就被房間裡糟糕的味道吓出來,她看了看房門上貼着的名牌,确定自己沒亂入弗蘭克的卧室,思來想去好一番心理鬥争後又沖進了房間。
布萊恩看好戲似的坐在餐桌上喝着咖啡,嫌不夠熱鬧還自己放起音樂來。
伊恩抗拒的原因還有一點,便是艾德琳和他那位法律意義上的“父親”班納博士,又雙雙拒絕替他申請退宿。
班納博士的理由是,他希望伊恩不要太早地就困在和一個人的關系中,哪怕這個人是米奇。他告訴伊恩,在大學的四年裡要去盡可能地探索、享受人生的多種可能。
這邊班納博士尚且能給出一個苦口婆心的理由,那邊艾德琳則是什麼也沒有,隻有冰冷無情的“不行”兩個字。
終于,在布萊恩聽到第五首歌的時候,賀蘭帶着萊拉從三樓下來了,非常熟稔地從冰箱裡翻出一隻蘋果,很有耐心地洗幹淨削皮,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放在碗裡遞給萊拉。
布萊恩剛要伸手,賀蘭瞪了他一眼,語氣裡全部都是責備,“多大了和小孩搶吃的。”
賀蘭又恰好穿了和艾德琳差不多款式的衣服,要不是個子高一些身量寬一些,還真以為是另一個艾德琳。
最終在賀蘭的勸說,或者說,在“兩個艾德琳”的脅迫下,伊恩不情不願地收拾了些東西,正式開始了大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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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艾德琳開着車不說話,伊恩坐在副駕駛上,不說話。賀蘭倒是同萊拉坐在後面,一大一小有說有笑。
盡管早上折騰了好久,但到了大學依舊算是早的。賀蘭今天也要來辦理研究生入學的注冊,艾德琳将伊恩交給他,順便請他帶上迫切想要感受大學氛圍的萊拉。
從另一個角度而言,伊恩能這樣肆無忌憚、毫無顧忌地鬧情緒,何嘗不是因為他也知道,艾德琳會為他準備好一切。
艾德琳打開塞得滿滿的後備廂,先抱着打掃工具,找到了伊恩的宿舍,發現床上沒有标簽,就擅自做主把位置更好地留給另一位“幸運兒”,天知道自己這位伊恩·加拉格先生能老實在這裡睡幾個晚上。
她收拾得很快,這些事情可以讓她的大腦暫時“停止内戰”,在對于她而言難得的解壓中,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上大學第一天時的場景。
那天太熱了,沒有電梯的宿舍樓裡爸爸背着她的行李箱,滿頭都是汗。
她忽然就理解了,卡爾為什麼特意發來自己在聖詹姆斯學院校史館的那張照片。
她鋪好床單,将自己帶來的幾本書和全家人的相框擺在伊恩的書桌上,然後搬了把凳子坐在靠窗的位置,讓風慢慢地把臉上的汗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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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好一會兒,本就嘈雜的走廊裡又多了幾位華國人說話的聲音,這自然引起了艾德琳的注意。
她還沒站起身,宿舍門便被打開,領頭的是一個不算特别高的華國男孩,戴着一副眼鏡,看起來和卡爾差不多的年紀。
華國男孩見着艾德琳這樣一位華國女性坐在裡面,先是一愣,下意識地以為走錯了開始道歉,隻是還沒有轉身,後面跟着的應該是他父母的一對中年夫妻便也走了進來。
女人略有些胖,小聲地說着,“怎麼了,就是這裡了。”
然後她也看到了坐在窗戶邊的艾德琳,“哎?”
艾德琳這才起身,她也用華文說,“應該沒錯,我弟弟去注冊了,我先過來替他打掃衛生。那個,我提前替他鋪好了床,你們不介意吧?”
男孩的母親剛剛還在抱怨這裡有些亂糟糟的環境,現在仔細一看,這間宿舍裡可真是太幹淨了。她又看着被留出來的床位,連着好幾天都懸着的心總算安穩下來。
她推了一把男孩,然後自己走上前同艾德琳打招呼,“真好真好,這麼遠的地方能遇到華國人,聽你的口音好像南方人,我們是從S省來的,我兒子叫蘇明,才十七還沒成年了,有華國人當室友好啊,有個照應,有個照應。”
蘇明母親的手上滿是汗水,她熱情地握住艾德琳的手,在察覺自己可能存在過分熱情後慌亂的松開。
艾德琳笑着,她主動拉過蘇明母親的手,同她介紹本就不大的宿舍,隻留着傻愣愣的蘇明和終于把行李搬進來的蘇父。
等艾德琳介紹好後,卻發現蘇明父子正盯着那幾張放在書桌上的全家福。艾德琳拿過照片,指着上面的伊恩同蘇明說,“提前認識一下,伊恩·加拉格,你的室友。”
蘇明手忙腳亂,不敢看照片也不敢看艾德琳,轉頭回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蘇明父母畢竟年紀大些,轉起彎來也快,他們也不追着問,隻同艾德琳聊起一些華國的事情。S省是賀蘭的故鄉,艾德琳聽賀蘭提過很多次,現下與蘇明的父母聊起來,更讓對方覺得親近。
于是等伊恩牽着萊拉回來的時候,艾德琳已經在幫蘇母套被套了。
萊拉手裡的冰激淩才吃了一半,她笑呵呵地喊着,“媽媽,我喜歡這裡,好多漂亮的哥哥姐姐,剛剛有個漂亮姐姐誇我,她還給我買了這個。”
艾德琳手裡還捏着被角,視力受限,她隻能回答,“開心就好,吃的時候仔細一些,别弄髒了伊恩舅舅的床鋪。”
剛剛在學校裡轉過一圈後,伊恩的别扭勁早就沒了。再看被艾德琳收拾過的宿舍,他終于察覺出了自己的不懂事。
他大大方方地用少得可憐的華文同蘇明和蘇明的父親打招呼,然後迅速切換語種,“我會的華文基本說完了,我是芝加哥本地人,你之前來過芝加哥嗎?沒有的話過幾天我帶你出去逛逛。”
蘇明可能隻比伊恩小上幾個月,可對比而言顯得格外清澈。艾德琳看了一眼伊恩,眼中分明寫着——你最好老實點。
蘇父作為唯一的年長男性,似乎做什麼都不對,一會兒把冬天的床單拿了出來,一會兒又忘了夏天的涼拖放在了哪裡。
艾德琳看着這位蹲在地上對着行李箱發愁的父親,隻能轉過頭來,用華文寬慰蘇母,“先安頓下來吧,要是缺什麼讓伊恩帶他去買就行,過段時間熟悉了就好。”
如此一來,蘇父蘇母連收拾的節奏都放慢了,蘇母很喜歡萊拉,她誇着,“這真是洋娃娃一樣的漂亮。”
她又看向艾德琳,“你保養得可真好,一點都看不出有這麼大的孩子了。”
艾德琳隻是笑着,拿着濕巾替萊拉擦着還沾着冰激淩的嘴巴。
萊拉坐在伊恩的床上,晃着兩隻小短腿,她同蘇母道謝,“謝謝,我很喜歡你誇我。”
這時候,終于注冊好的賀蘭也找到了這裡。不過相比較而言,賀蘭的确更有良心一些,他同樣滿頭的汗,手裡拎着一袋子水和學校發的材料。他沒顧着留意房間裡的人,将一杯冰水塞給艾德琳,“怎麼哪裡的秋老虎都這麼厲害的。”
蘇家三口就這麼目瞪口呆地看着屋子裡漂亮的有些不公平的四個人,蘇明有些語言混亂,“好像蓬荜生輝走進了現實,我真是走了狗屎運了。”
這間宿舍不算小,但同時擠着七個人就有些局促了。為了方便蘇明收拾東西,艾德琳他們留下了聯系方式便提前離開了。
艾德琳來過這裡很多次,甚至一度以為自己會在這裡上大學。但可惜,自己好像跳過了這一個環節。
萊拉被伊恩扛在肩膀上,兩個人不知道叽叽喳喳地說着什麼悄悄話。
賀蘭則是感歎着,“你不來這裡上學也好的,人心老了,在這裡難免格格不入。”
艾德琳翻了個白眼,“那是你,我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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