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連綿的天氣。
雨蛙偶爾會跑到家中。
她不喜歡雨。
也不喜歡青蛙。
每次跑進青蛙,都會把擦好的地闆粘上雨水,木制的房子偶爾也會因為潮濕長出蘑菇。
油膩的皮膚,肥胖的體型,渾濁的眼睛。
令人惡心。
就像村民投來的目光,由下而上梭巡,打量商品一般。
“呱。”
抓住的雨蛙在不斷掙紮,手心裡全是滑溜溜的感覺,便随手丢進竹筐。
雨停之後,可以把它們帶到村子裡販賣。
種田的人需要這些可以吃掉蝗蟲的雨蛙,通常會以不錯的價格進行收購。
再加上丈夫出海捕魚的收入,在冬天來臨之前,她們可以多買幾匹布料,做幾件漂亮又溫暖的衣服。
“......”
狂風大作,暴雨如驟。
“會無事的...”
跪坐在草墊上編制圍巾的少女喃喃自語。
【放心,我從小就與爺爺于風暴出海,再大的風浪也無事,你在屋中不要出去,待我回來。】
【照顧好自己,不要感冒。】
囑咐好一切,她的丈夫在風暴前出門。
這不是她的丈夫第一次在風暴天捕魚。
從小住在海邊的人以捕魚為業,早就不懼風暴,經驗老道的漁民在水母遠離岸邊,潛入深海的時候就能預知到惡劣的天氣,所以在風暴天出海,是老漁民經常會做的事。
但對不谙水性的人來說,是很危險的事。
濕滑的礁石,滔天的海浪,巨大的海風。
在礁石上滑倒,很容易跌入大海。
離岸邊近了,會被卷入海浪。
不小心掉海,求救聲也會被掩蓋。
丈夫告訴了她許多大海的事情。
在雷雨交加的夜晚溫柔地講故事。
在布滿藻類的礁石上牽着她的手抓小螃蟹。
在捕魚結束之後把最大的一條魚帶回家。
海邊的夜晚沒有燈火。
繁星永駐天空,夜色深邃而美麗。
在嫁到漁村之前,她曾未注意到世界原本如此美麗。
【為何對我這麼好?】
村子裡比她漂亮的人還有很多,少年的家裡人卻以多一頭牛的價格作為聘禮。
【照顧自己的妻子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吧。】
少年說完這句話腼腆一笑,不好意思地看着她。
他說,從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喜歡上了她。
【忘記了嗎?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迷了路,在樹林裡哭,當時還把我當成了棕熊。】
她想起來了。
久遠的兒時,這場相遇已是命中注定。
不小心走到據說有熊出沒的樹林,害怕到極點的時候,眼前似乎真的出現了棕熊。
拿着石頭砸了過去,卻聽到人類發出吃痛的聲音。
【别怕,我是人。】
那時她披頭撒發的樣子一定不好看。
【你看我,從頭上下沒有一處是好看的。】
少年伸出手,上面滿是繭子與漁網勒出的傷痕。
她笑了。
隻記得當時一人的臉呆滞地看着她,臉頰通紅。
【爺爺最近腰疼,我想攢點錢帶他去京都看病。】
少年是孤兒,隻有一個收養他的爺爺。
爺爺是個很好的人。
【那個臭小子,又出海去了?】
一邊佝偻着腰,一邊笑着生氣。
丈夫不在的時候,她就和老人聊上一天,直到夜色降臨,然後在微寒的夜晚,将少年捕來的魚做成一鍋熱湯,三人圍着桌面,一起吃飯,一起生活。
潮濕的風,一望無際的海面。
日子一天天過去。
逐漸習慣這陌生的環境。
沒有責罵與毆打,沒有冰冷的床鋪,沒有作為商品來衡量價值的每天,沒有人會說她是不詳的孩子。
這是愛嗎?
她不知道。
這是幸福嗎?
她卻可以肯定。
因為有了真正的家人。
“快停下來吧。”
心中隐隐不安,少女對着大雨雙手合十祈禱。
願風暴很快平息。
願這次是個大豐收。
願他平安歸來。
如果有神明的存在,她會永遠向神祈求。
拜托了。
請不要剝奪這一切。
“——!!”
緊急的敲門聲響起打斷回憶。
在暴雨中仍舊清晰。
“誰?”
隔着木門,她不确定地詢問。
“是阿水姐嗎!”
敲門的聲音十分年輕。
是她認識的人,村子裡鐵匠的兒子。
“是我。”
她打開門,看到的是穿着蓑衣和草鞋的男孩。
“大牛叔說岩哥他們的漁船碰到暗流了!有個人是僥幸遊回來的!”
“那阿岩呢?!其他人都怎麼樣!”
她有些焦急地詢問,顧不上劈頭蓋臉的雨水。
“大牛叔他們說正在岸邊搜救!!我跑過來和你說一...”
“我去找他!”
“不行,雨太大了!村子裡的大夥都不敢出門,等暴風雨過去再說。”
“可是...”
“我要去通知下一家,總之阿水姐先你别膽心,阿岩哥他遊泳很厲害的,全村就他遊泳最好了!”
“......”
“先待在家裡吧!”
“...好。”
“那就這樣,我先走了!!”
“嗯...”
風聲和雨聲交雜,聲勢浩大,她卻隻能聽見自己焦灼的心跳聲。
沒事的。
會沒事的。
他會回來的。
心中的不安預發擴大。
安靜的氛圍中每分每秒都是如此難熬。
“——!!”
直到再次響起的敲門聲打破死寂。
“誰?”
“找到阿岩的漁船了,爺爺和他在一起。”
幾乎沒有多想,她打開了門。
來人穿着蓑衣。
“你...”
“咚——!!”
想要看清對方的臉,卻眼前一黑。
“......”
醒來時,手腳全部都被綁住。
眼前漆黑一片,被布蒙上了眼睛。
“怎麼都濕透了,到時候病了還要虧錢。”
“啧,雨太大了,萬一我病了也要錢。”
說話的人吐了一口痰。
“湊合一下,能抓過來就可以了。”
“沒人看見吧?”
“這麼大的暴風雨誰會出門,也就鐵匠家的那個傻子會信咱們的話。”
“她也是個傻的,直接就把門打開了。”
“那小子回來後怎麼辦?”
“就說這女人風暴天跑到礁石邊,被浪卷走,死了。”
被騙了。
她偷偷解着手上的繩子。
耳邊能聽到風聲。
出口肯定就在附近。
“你用了多大力氣,這麼久都沒醒?”
“不會打死了吧。”
“不可能吧,她們村子裡不是經常說這女人是妖怪嗎,和她在一起總是會出現幻覺,據說連老虎都能被吓跑,既然這麼厲害應該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