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應當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何人認罪?
何人逃避?
“倉橋小姐。”
黑發少女站在庭院中央,于聽到聲音回頭。
她所等待的人從京都校的休息室裡走出,應約赴會:“你說的有重要的事情要談,是什麼?”
相馬其實預料到了東京校會有人為詛咒事件來興師問罪。
但那又怎樣?
稻草人裡屬于五條悟的頭發已然燃盡,東京校無法從詛咒師那裡得到任何能夠證明他們調換了頭發的證據。
為了暴露五條悟而射出的箭矢也被回收掉,為周密計劃做出的兩手準備,甚至可以讓他們在失敗後利用“趕來支援”的借口全身而退。
要怪隻能怪東京校的衆人在他們地盤上。
要怪...
【隻能怪五條悟太強。】
“前輩。”
少女的聲音很平淡。
聽倉橋唯說話的同時,他有所防備看向四周。
沒有預想之中沖過來痛扁他的的五條悟,也沒有幫助五條悟來爆破高專的夏油傑。
難道東京校的人其實很大度?
被設計謀殺了也能心平氣和地當做沒發生過?
看到黑發少女平靜的表情,相馬一時也捉摸不透。
“你能教我射箭嗎?”
“......”
“嗯?”
相馬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
“前輩你能教我射箭嗎?”
倉橋唯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
“...我聽到了,為什麼要找我學射箭,東京校箭術高超的人,應該比比皆是才對?”
“不可以嗎?”
後輩如同失望小狗一樣的表情,相馬想象不出是怎樣的人能夠心無芥蒂地拒絕。
“...也可以。”
大抵是身為術師的驕傲,相馬覺得就算是陷阱倉橋唯也奈何不了自己什麼,随口答應。
“那我們去京都的弓道場吧。”
黑發少女的表情變化如秋風掃落葉一般無情,仿佛剛才出現的失望小狗是錯覺。
“???”
這下可以肯定對方剛才的表情是裝出來的。
但既來之則安之。
他收起折扇跟上對方,打算看看東京校的複仇計劃到底如何。
*
“......”
“為什麼您會在這裡?風間大人。”
金黃色的陽光從天空撒下,落在眼前之人的身上,沒有了黑色披風的裝飾,全身裹滿繃帶的男人看起來像隻新鮮的油炸天婦羅。
“是我拜托繃帶前輩的。”
倉橋唯平淡地回答。
“我,教她,射箭。”
風間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對方。
“她,給我,十包,速溶咖啡。”
“......”
他應該從哪裡吐槽?
質疑為什麼一個一級術師十包咖啡就能被收買,還是贊歎對方『不方便打開咖啡罐的話就直接速溶到杯子裡。』的這種天才頭腦?
微不可見地皺眉,相馬選擇和倉橋唯開門見山:“倉橋小姐,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學箭。”
“......”
總是握着折扇的人啪一聲合扇。
“看來你不願意回答呢。”
長發少年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歎氣道:“罷了,倉橋小姐你想學什麼類型的弓?”
“能打穿咒靈的那種的。”
“你是說實戰中的射箭技巧嗎?高專裡教的内容在對付咒靈的時候并不怎麼有效。”
左思右想,他看向一旁的『天婦羅』前輩:“風間大人射箭技術也很不錯,要不讓他先來示範一下。”
“已經演示過了。”
倉橋唯指着遠處首尾分離的長弓回答道。
“繃帶前輩射箭隻會把弓也握斷。”
“...是我的疏忽了。”
相馬終于想起風間連一個咖啡罐都打不開的原因。
“總之麻煩前輩你先示範一下吧。”
“示範?”
話音落下,他看到了對方從一旁塑料袋裡拿出來的蘋果。
說起來這孩子好像不對他說敬語了?
“射中這隻蘋果就行。”
倉橋唯走到遠處,将蘋果放在自己的頭上。
“......”
“認真的嗎?”
“我很認真的,還是說前輩你的箭術根本不行?”
黑發少女把認真兩個字寫在自己臉上。
“呵呵,這是激将法嗎?”
倉橋唯搖了搖頭,一臉無辜:“蘋果裡沒有炸彈。”
“......”
他更懷疑了。
“确實,沒有。”
風間在一旁附和。
“...我在意的不是蘋果裡面有沒有炸彈。”
“放心吧前輩,這不是陰謀,如果我真的有所預謀的話,現在應該拿着刀追你,而不是用箭。”
可就算是被美少女追殺也不是什麼好事,相馬盯着對方異色的瞳孔反問:“隻是射中蘋果就可以?”
“嗯。”
“我知道了。”
“總之射箭有三個要領。”
少年眯起右眼。
“第一,分析風向。”
“比如現在的風是東南風,那麼根據風向可以稍微向右調整準心。”
“第二是拉弓的力度。”
“力度越大,速度越快。”
“第三...就是時機,但如果是靜止的目标,這點其實不用在意。”
“————嘭——!”
銀白色的利器一閃,蘋果碎裂開來。
與此同時,相馬謹慎地盯着倉橋唯。
“......”
什麼都沒發生。
什麼都很平靜。
就連頭頂蘋果的少女也是一臉平靜。
“看來你的箭術很不錯,前輩。”
“倉橋小姐,你真的是想向我學箭嗎?”
“當然不是。”
将地上碎裂的水果放進垃圾袋。
“我隻是想确定,昨天晚上那兩箭是不是前輩你射的。”
大概是對方終于坦白了自己的目的,相馬居然覺得舒了一口氣:“那麼你覺得是嗎?”
“是你。”
“哦?可我昨晚一直在保護家入小姐,京都校的輔助監督們都能作證。”
“嗯,我沒有證據。”
黑發少女的眼睛裡寫滿坦然。
“......”
這回答坦然得太過誠實,以至于相馬不知如何回話,他啞然地看着對方。
“射箭其實還有第四個要領,前輩。”
前三個說的一點都沒錯,第一是風向,第二是力度,第三是時機。
所做所為皆為最後的鋪墊,倉橋唯挽弓,拉弦,瞄準。
“那就是心态。”
“這一箭下去,對方會不會因此而喪命,會不會像是再也無法睜眼。”
“由此身為承擔詛咒師的判決,在有限的人生中承擔結束他人未來的重擔。”
“所以。”
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發生在一瞬間。
例如一個人的死亡。
例如一個人的定罪。
“我有沒有利用這一箭殺死你的勇氣。”
“麻煩前輩你來猜猜看吧。”
如同宣告罪責的話語,鋒利到好像刺傷雙眼的箭芒,少女的眼神卻很平淡。
其實在用弓箭瞄準相馬長谷川之前,倉橋唯也曾想過就那麼依賴自己的同伴,将一切不合理的事情當做『習慣』。
可她或許做不到。
*
陽光如黃金流淌,貫穿無數個白日結束後的黃昏,串聯那些微微泛黃的記憶。
她曾在空無一人的訓練場,望着天空發呆。
沒有在放學後沿着跑道進行短跑的學生,也沒有那些放學後熱鬧喧嚣的社團,高專要冷清得多。
“......”
兩個少年臨時起意買來的籃球就在腳邊,于是倉橋唯撿起籃球,将它投向夕陽。
什麼也沒想,什麼也沒思考。
她隻是看着,看着那棕色的球體無法媲美高懸的恒星,撞擊籃框後下墜,遠遠地滾去。
“?”
這恒星的赝品被人撿起。
來人臉上是微小的詫異,旋即轉為輕笑:“投籃的時候不要對準籃筐,瞄準稍微靠上一點的籃闆會更容易一些。”
“咚————!”
籃球的影子遮住夕陽的光芒,旋轉三圈入了筐。
“你不是應該和五條同學回宿舍了嗎?傑同學。”
“嗯,但我想着晚上會刮風,還是把它帶回宿舍比較好。”少年示意了一下落入手上的籃球,頓了頓,又繼續說道:“雖然買籃球是悟的臨時起意,偶爾試試這種運動其實也挺不錯的。”
“天氣的變化應該沒那麼快,要再試一次嗎?”
倉橋唯搖了搖頭,因為她并非是因為對籃球感興趣:“我隻是在打發時間。”
“可你看起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
人不應該随便将他人做比較。
但是以五條悟的情商這種時候大概隻會對她說——【打發時間?那你這家夥還真是悠閑。】
“傑同學...你在國中應該很受歡迎吧...”
直覺,總之是第六感往上,她如此認為。
“看起來不像嗎?”
“像,我想也是。”
倉橋唯殘念着歎了一口氣。
“隻是在聚衆聊天罷了,比起内在,人們總是更關注外表。”
“...這是身為帥哥的自我炫耀嗎?”
黑發少年愣了一下,看起來是在認真思考:“嗯...炫耀也說不上吧,畢竟這對悟的性格來說會有點困難。”
“噗,這話可不能讓五條同學聽到。”
倉橋唯知道對方是在玩笑。
“感覺心情好多了嗎?”
少年溫柔地問道。
“嗯。”
“與其說是有心事倒不如說是我有點迷茫吧,比如——高專居然會有籃球場呢。”
“畢竟高專也是學校。”
“......”
她将籃球再次投向籃筐:“因為是學校,所以要有籃球場,還是要有籃球場...”
“讓這裡變得更像學校?”
與話音一起落下的,還有籃球重砸在地上的聲音。
“還是沒投進去...”
倉橋唯略感遺憾地說道。
她看見夏油傑沉默了三秒後開口:“力度有些大了。”
“唯,你覺得高專隻是很像學校?”
“下達任務,提供與任務危險度相應的報酬,這種雇傭式的勞動關系用『公司』形容其實更準确吧。”
以對方的細心不可能不理解她的話。
“确實不像是學校。”
回答她的語氣很平淡,聲音的主人倚着欄杆遠眺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