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們擁有非常厲害的術式,也很強大。”
強大的自我,可靠的同伴。
那是他所羨慕的人生,羨慕到心生妒忌,與無法忽略的負面情緒。
隐藏術式歸根到底是上層的要求。
無論是暗殺五條悟還是作弊,都不是他們一句『不想做』就能拒絕的事情。
可就算被迫做出的壞事,也不是一句『沒辦法』就能粉飾掉的。
他承認自己的不堪,更承認自己的卑劣。
所以——
“我大概...”
“一輩子都無法成為五條大人那樣的咒術師吧。”
風吹過盛夏的森林,沙沙作響,像是為他人悲哀的自白而憐惜。
“......”
站在台階上的少女忽然不知道要說什麼。
羨慕的、畏懼的、憧憬的。
恐懼的、孤獨的、寂寞的。
為何這些話語如此熟悉?
為何這些話語如此令人難以忘懷?
“原來如此。”
倉橋唯忽然理解了對方的意思。
是啊。
她也有過這樣的想法。
為獨一無二的術式而沾沾自喜,到頭來卻因為這份獨特陷入漩渦。
『來做咒術師吧。』
為那隻向她伸出的手而前進...卻又看着白發少年的背影自我懷疑。
【真的适合做咒術師嗎?】
【真的能夠做咒術師嗎?】
為什麼握住弓箭的手不會顫抖?
為什麼...在那一瞬間,她會有『自己其實真的有勇氣能夠射出這箭』的想法?
她...說不定也有過。
【那個恐懼使用術式的瞬間。】
于是倉橋唯停下腳步,偏頭詢問少年:“那個...你的術式,和控制他人有關嗎?”
“?”
藤井律搖搖頭又點了點頭。
“倉橋小姐你說的是咒言吧,我的術式比起控制更像是共享一類的效果,沒有那麼強...”
“不過您為什麼會覺得和控制有關?”
雖然不是控制但是很接近了,藤井有點驚訝于對方的推測能力。
“因為你剛才說了『對強盜使用術式』。”
“既然是要對敵方使用,除去歌姬前輩那樣增加對方咒力的特殊例子應該是具有某種削弱效果或者控制效果。”
但能夠令少年形成如此之大的心結,選項就隻剩了後者。
“我有件想要确認的事情,藤井同學,你說的共享是共享所有感覺嗎?”
倉橋唯确認道。
隻是一句話就被對方把術式猜了個正着,藤井律有些驚歎地肯定:“嗯,我的術式就是共享感官。”
“有什麼問題嗎?...倉橋大人。”
“沒。”
倉橋唯搖了搖頭。
【如果是這樣的話應該可以。】
她看像向遠處的白發少年。
說不定。
說不定那句『來做咒術師吧。』是她命運裡唯一一次遇到的奇迹呢。
“五——條——同——學——————”
聲音穿過夏天沉悶的風,到達少年的耳畔。
那人回過頭,藍色的眼眸在這陳腐的風景裡熠熠生輝。
“幹嘛?”
“可以讓藤井同學對你使用一下術式嗎?”
“哈?為什麼?”
舉着行李箱的少年一臉『你搞什麼幺蛾子呢?』
【在台階上的對話可是會聽得很清楚的啊。】
心裡如此念叨,硝子卻還是回過頭。
沒辦法,她也是個心軟的老好人。
“笨蛋就别問那麼多了,讓你去就去吧。”
五條悟不滿:“所以說為什麼要讓京都的家夥對我使用術式啊?”
心有靈犀的夏油也附和道:“既然是唯的請求,就去試試吧,反正我們也不缺這點時間。”
少年的臉上還是滿是狐疑:“既然傑這麼說,好吧。”
三步并作兩步邁上兩人前的台階,五條悟對少年氣勢洶洶地下達命令:“喂,變色龍,對我使用你的術式。”
“變...變變變變變色龍?”
被五條悟和這突然的變故刺激到,藤井律再次卡殼。
“藤井同學,拜托你了。”
“呃...好的,倉橋大人。”
“話說這家夥的術式是什麼來着?”
五條悟用打量草莓小蛋糕的表情掃視藤井律。
“我的術式是感官共享...五條大人。”
藤井律不明白。
既然五條悟連他的術式都不知道是什麼,倉橋唯又為什麼要他對五條悟施展術式?
“嗯,就是感官上的共享,拜托你了,藤井同學。”
倉橋唯說着,對五條悟晃了晃手裡的戒指。
“聽起來和你這家夥的咒具有點像啊。”
五條悟也注意到了倉橋唯的動作。
“...我的術式确實可能很常見。”
尋常的,甚至是沒有什麼用的術式。
想要用這樣的能力做咒術師,怎麼思考都隻會是妄想。
總覺得,有種被釘在柱子上刁難的感覺。
但畢竟京都校的所作所為在先,就算是刁難,藤井律也乖乖地伸出手來。
“我開始了,五條大人,請您放松一些,閉上眼睛。”
“哦。”
『什麼嘛,好沒用。』
『好弱啊。』
大概會被說這樣的話吧。
畢竟對方有着六眼的特殊性,可以使用無下限這種作弊一樣的術式。
【真羨慕啊。】
“......”
術式施展完了。
“......”
為什麼沒人說話?
被羨慕之人挑挑眉:“原來是這樣的啊——”
“你往後轉我看一眼。”
五條悟再次下達命令。
“?好的。”
“向左看。”
“好。”
“向右看。”
“好的。”
“向後轉。”
“...好。”
“蹲下。”
“嗯...”
“伸手。”
“...?”
“差不多可以了!!五條同學!!”
一定是把藤井律當成了寵物狗一樣訓練,倉橋唯抓住五條悟的肩膀瘋狂搖晃。
“嘁。”
來自少年一聲嫌棄,吓的藤井律臉色慘白。
“我還沒玩夠呢。”
“夠了!!!”
瞄了一眼即将失去色彩的少年,倉橋唯趕緊輕輕嗓子:“咳咳,五條同學。”
“你覺得藤井同學的術式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感覺!感覺怎麼樣!”
“這家夥的術式沒什麼攻擊力啊,對咒靈使用也隻會讓咒靈變成瞎子亂竄,然後制造更大的麻煩吧。”
五條悟一針見血地評價。
“......是。”
但白發少年緊接着又說了一句。
“不過感覺還不錯。”
突如其來的轉折令藤井律愣在原地。
“原來大腦不用負擔六眼是這樣的感覺。”
五條悟确實覺得很不錯。
因為他從出生以來就一直在承擔着六眼帶給大腦的負荷。
像是把連着眼睛的大腦丢進洗衣機裡選擇般的痛苦。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夠和他感同身受。】
因此當這種負擔被術式覆蓋,他第一反應是有些不适。
随後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要是術師能有兩個術式就好了。”
“喂,要是有一天術式能夠交換的話,你把你的術式借我玩——”
“嗚哇!!”
五條悟差點跳起來。
“你這家夥突然間哭什麼啊!!”
很可怕!
他可沒有心疼男人的癖好!!
五條悟趕緊退了10級台階躲開。
可他看見那個京都校的變色龍哭得更厲害了。
眼淚鼻涕不要命地流。
“...你居然把男生惹哭了呢,五條同學。”
倉橋唯暗搓搓吐槽。
當然,她知道對方為什麼會哭。
“不是的...我隻是....隻是很開心。”
藤井律哽咽地說道。
“真的...很開心。”
自此之前的人生從未想到過。
也從未遇到過。
哪怕是相馬也隻是覺得他的術式說不定可以有其他可以發揮的地方。
但不是這樣的。
并非是這樣的。
用術式害死了家人,用術式造就了自己的不幸什麼的。
已經很痛苦了。
已經痛苦到無法呼吸了。
所以他其實很想聽到那句話。
聽到能夠有什麼人對他說出『你的術式其實很不錯的話。』
想要聽到的。
也隻是這句話。
連同溢出的淚水,一直以來壓抑的東西終于落了地。
于是,那些被話語所傷露出勉強微笑的日子,他終于承認是逞強。
想要被承認。
想要被期待。
人類就是會這樣不争氣地掙紮,即便背負了滿身的詛咒,即使背負了無法解脫的罪責——
【也會期待着一句能夠被承認的話。】
“......”
倉橋唯笑了笑。
“确實是很不錯的術式。”
“藤井同學,希望下次,你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咒術師。”
成為一個,不再對自己隐瞞術式的咒術師。
不要再責怪自己。
不要再貶低自己。
不要再放棄自己。
他們之前或許敵對着,或許戰鬥着,或許又在聊天着。
但京都校的存在,确實讓她繞了一些彎路,意識到了一些重要的事。
一切想要暗殺五條悟的人。
一切敵視五條悟的人。
一切羨慕五條悟的人。
以及一切想要追上五條悟的人。
都注視過少年的背影。
可他們大概也沒有想到過,那個遠遠站在他們前面的五條悟其實會回頭吧。
正因此,有些話果然得由五條悟來說。
就像是為京都的全部畫上句号,再由五條悟帶來新的開始。
“再見了!五條大人,還有倉橋大人夏油大人家入大人夜蛾大人冥小姐!”
“你這家夥能不能不要邊哭邊說話了!!!很惡心哎!!”
“...要告别的『大人』也太多了吧。”
“藤井同學——!請替我轉告風間前輩少喝咖啡——!相馬前輩的話...呃,算了。”
“沒什麼好說的,多帶點京都特産吧,特别是酒。”
“?那我要流水素面。”
“悟,流水素面是沒法帶到東京的吧,羊羹一類的特産還有可能。”
“可是傑同學,羊羹什麼的,東京校的大家好像不喜歡吃?”
“...喂,你們當這是在對許願池許願嗎?!”
“那明年的特産就不分給歌姬了。”
“五條————!!!”
人與人的相遇,一定會留下些什麼,而這留下來的東西——
又或許終有一天會改變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