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會照顧孩子。
送出去的八音盒甚至是他按照最流行的款式挑選的。
可妹妹很開心。
慶祝生日的時候,像隻趴在桌子上的小貓一樣,用亮晶晶的眼睛地看着他。
“謝謝鍋鍋!”
他這個不靠譜的哥哥不知所措地摸了摸下巴。
“小律,你可要做一個可靠的哥哥啊!”
兄長見狀在他的腦袋上揉來揉去。
家人欣慰的稱贊令他害羞地低頭,其實心裡開心得不行。
他沉浸在這美好的回憶,一切都像剛烤出的奶油面包一樣暖洋洋。
坐在椅子上的妹妹卻沒有吹滅生日蠟燭,用水亮的眼睛困惑地看着他。
“粽麼啦?鍋鍋。”
“嗯?”
哪怕是幻覺,藤井律也沒明白妹妹的話。
“泥為什麼在哭?”
女孩小小的臉蛋皺在一起。
“我...在哭?”
手背上忽然有了涼意。
視線下移,透明的液體越來越多。
“我...是在哭嗎?”
他困惑地重複。
為什麼會哭?
為什麼在哭?
“天啊,小律,你怎麼了?”
父母的幻影投來擔心的目光。
“律,是身體不舒服嗎?”
敬仰的哥哥擔憂地摸摸他的頭。
所有模糊的風景都在晃動。
所有熟悉的面孔都在消失。
八音盒的聲音仍在重複,間雜着碎裂的斷音。
*
“小律。”
“...相馬大人?!你們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藤井律恍惚地回應。
“這個嘛...說來話長。”
少年的笑容一滞,轉移話題。
“還是先說說你那邊吧小律,聽說京都校和東京召開了一場會談?”
“嗯,相馬大人,正如您之前所料,我在交流賽裡使用術式的事情被冥大人他們發現了...”
“沒關系,東京沒有直接證據能夠證明這件事,況且小律你也隻是通過術式将五條悟的位置共享給我們而已。”
相馬也沒想過完全依賴藤井律的術式取得交流賽勝利。
“這對比賽的結果影響甚微。”
這是一開始就準備好的計劃。
由他接待東京校,借此試探五條悟究竟能夠用眼睛看穿術式到怎樣的程度。
【喂,相馬大人。】
【小律,針對你是輔助監督這一點,五條悟沒有對你提出質疑嗎?】
【是的,五條大人他沒有發出疑問。】
【那就一切按計劃行事,有任何問題都可以聯系我,小律。】
【好的,我明白了。】
『六眼。』
與生俱來的特殊,獨一無二的能力。
從聽到的那一刻,再到交流賽中切實用眼睛看到了五條悟的強大。
藤井律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像是聽到東京休息室裡的吵鬧聲那樣落寞,像是聽到班主任『這樣的術式能做咒術師嗎?』時的自卑。
像是哪怕隻有一絲,『如果自己也能擁有六眼。』『如果自己也能擁有無下限術式』的羨慕。
不,或許應該說是——
那麼一瞬間,對于『五條悟消失』這種事覺得也不錯的嫉妒。
卑劣的心與無能的自我争先恐後地呐喊,懦弱的正義感又高懸頭頂做出審判。
“......”
于是藤井律由衷地嘲笑自己。
所呼吸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贖罪。
為自己的弱小贖罪。
為自己的無知贖罪。
為害死了家人的過去而贖罪。
可這能拯救誰呢?
“相馬大人,您那邊發生了什麼嗎?”
“之前京子小姐說五條大人他們去了您那邊?”
想到之前侍女的話再聯系相馬的表情,藤井律擔憂地說道。
而相馬想到五條悟的時候,箭風帶給他的壓力似乎還未消散,噎了一下回答:“...說實話,我也以為情況會更加糟糕,但——”
“他們,把會開咖啡,的那孩子,提走了。”
充當背景闆的風間插話。
“因為他們下午要趕回東京的地鐵。”
相馬也覺得不可思議。
一隻由東京校奉還的箭。
本以為事情不會就此簡單結束,五條悟卻突然提溜着倉橋唯的領子走了,說什麼『明年也會把你們這群家夥打得落花流水。』
被提溜的少女也是一臉迷惑『什麼?我們這就走了?』
『再不走老師就要進化成霸王龍了。』
『五條同學你這樣說夜蛾老師不好吧...』
『大概是因為我們都聚集到了京都,所以東京的詛咒突然開始活躍了,得趕回去處理。』
『...這麼快嗎?我感覺京都都沒有怎麼逛過。』
『京都有什麼好的,你這家夥這麼喜歡好下次再來呗。』
『...我們應該不會再來京都了,今年是我們勝出的話,明年應該是在東京高專進行交流賽。』
『啥?』
『诶—?』
回憶以兩個人的疑問結尾。
“小律,你還要去看看嗎?北原老師似乎是希望我能夠作為京都校的代表去...送·送·他們。”
最後幾個字,相馬笑着表達自己的不滿,他一分鐘都不想見到東京的人了。
可藤井律忽然想看看。
“...我去吧,相馬大人。”
*
“原來。”
“手下敗将還要來送行啊。”
白發少年擡眼瞧了一圈說道。
一隻鼻青臉腫躲在侍女身後的大青蛙。
一個拿着扇子裝模作樣的眯眯眼。
一坨死纏爛打又惡心的手下敗将。
一棟滿腦子都是咖啡的大塊頭。
一條戰戰兢兢的變色龍。
這難道是什麼戰敗展示play嗎?
相馬頂着腦袋上的井号,強行微笑:“看來五條家的禮儀教育似乎甚是缺乏呢。”
“比武的目的是交流,無關輸赢,臨行前道别也是基本的曆來的傳統之一。”
少年對此的回應是拉下眼皮做鬼臉:“哈?用道别這種詞你這家夥都不會感到害臊嗎?”
“五條悟,下次我絕對不會輸!!”
大抵是男人的驕傲已經恢複,修養許久的金毛少年在嗷嗷亂叫。
“【傑同學,那個差勁帥哥居然還沒放棄。】”
“【唯,他死纏爛打的本領倒是令人佩服的特級。】”
倉橋唯和夏油傑兩個人說悄悄話。
“你們兩個醜八怪,我聽得見!!”
禅院直哉龇牙咧嘴。
“噸噸噸。”
“【?他難道真的覺得自己很帥嗎?】”
“【越是無知的人越是自信。】”
“喂!!”
惱羞成怒的聲音響徹雲霄。
“呃呀——”
倉橋唯捂住耳朵。
不愧是五條悟的青梅竹馬,她覺得禅院直哉生氣的樣子和五條悟有異曲同工的地方。
“呵呵,真熱鬧啊,要不我們再待兩天?”
冥冥看起來心情很好,笑眯眯地問。
“噸噸噸——”
相馬想趕緊送走這一堆大神:“...冥小姐,東京應該很忙吧,耽誤時間太久的話可不太好。”
“噸噸噸~”
歌姬還在殘念自己剛剛得知的消息:“為什麼那個詛咒師的任務會是表演賽啊!!!我可是什麼情況都不知道啊!!”
“放心吧歌姬前輩,攝像頭沒有拍到你的臉。”
為了針對五條,又是利用京都校的學生又是隐藏輔助監督的術式,還能夠在事件結束後用表演賽的方式掩蓋痕迹。
硝子覺得恐怕這次事件的主謀恐怕不止京都校一個,說不定還有畏懼五條悟實力之人們的手筆。
可惜笨蛋就是笨蛋,正在一臉毫不擔心的樣子對着京都校做鬼臉。
吐氣,吸氣,煙霧缭繞之間,她擡眼看向了身旁一直在『噸噸噸』喝咖啡的巨大背景闆。
【喝這麼多咖啡晚上能睡着?】
硝子試圖從風間的臉上找到黑眼圈,但入眼的全是繃帶。
“不要再說了嗚嗚嗚嗚硝子!!我受不了了!!”
與五條悟兩個人碰上橋姬的情況不同,歌姬和夏油傑兩個人被路上的幽靈型咒靈攔個正着。
遇到咒靈就算了,某個人還故意加入咒靈的陣營召喚各種咒靈吓唬她。
“他們,還,還有多久能走?”
鼻青臉腫的蘇我可沒心情給東京校送行,碰到五條悟的目光瞬間躲閃,抓住身旁的藤井律不斷催促。
“!!時間差不多了,各位大人們,請跟我下山吧!”
這一催促,藤井律才發現太陽快要落山了,提起女生的幾個行李,少年三步并作兩步帶頭。
“啧,回去又要坐電車。”
“總比坐咒靈舒服吧。”
硝子的話給了五條悟靈感,幾乎是想到就去做,少年嗖一下開口:“是啊,傑,你把虹龍召喚出來,我們飛回去算了!”
“不行。”
夜蛾正道黑着臉說道。
“為什麼!老師!!”
“......”
班主任給了少年一個『你自己體會的眼神』。
得益于某個掀翻了京都校地皮的家夥,直達山腳的道路全是落石,正在維護,于是東京衆人下山的路仍舊颠簸。
群山圍繞之間,倉橋唯回過頭,看見一個神奇的馬賽克快速移動,身輕如燕。
“......?”
輕功???
京都校的輔助監督課程難道還加入了中國功夫嗎?
“那個...要不行李還是我來拿吧。”
她放慢腳步,和左右手提着行李的藤井律同行。
不是因為學了輕功,而是因為打雜已經鍛煉出了技巧,藤井律受寵若驚地婉拒:“不用,我一個人就可以了,謝謝您倉橋大人。”
“那個...藤井同學...”
倉橋唯尴尬地指着自己。
“我之前就想說了,你應該比我大一歲...為什麼要一直用『大人』稱呼我...?”
“因為您是咒術師啊。”
藤井律下意識回答。
“可你不也是嗎?”
倉橋唯下意識反問。
“我?我我我我我我是嗎???”
一連串的結巴,藤井舉着的行李箱開始岌岌可危。
搭把手穩住對方搖搖欲墜行李,倉橋唯有點後悔問出剛才的問題:“你你你你你你先冷靜一下!藤井同學!”
意識到自己給他人造成了麻煩,藤井律手忙腳亂地道歉:“對對對對對對對不起!”
“嗯...我大概也能明白了,雖然很謝謝藤井同學你幫忙搬行李這件事。”
結合對方之前的所作所為,倉橋唯皺皺眉。
“但有一句話我必須得說出來才行。”
台階一層接一層,她瞥向遠處。
那些高聳到不屑于再俯視腳邊的樹,那些古老到敵視周圍環境的建築。
京都簡直到處都是這種東西。
“隐藏術式什麼的,說到底隻是葬送你身為術師能夠獲得的曝光度。”
說實話。
與其殚精竭慮針對五條悟,不如多少鍛煉下自己吧?
從同期身上多少學會了一項放狠話的技能,她想道理什麼的,自己應該說的很明白了。
“......”
拿着行李箱的少年微愣。
“倉橋大人,我不是咒術師的理由...并非是這個。”
“呃?”
一直恭恭敬敬的少年露出了苦笑又為難的表情:“我想也是...說出來您可能很難理解吧。”
“和相馬大人和直哉大人不同。”
“我無法成為咒術師的理由是因為害怕『使用術式』這件事。”
少年的眼神相當平靜,平靜裡卻帶着莫名的悲傷:“一個無法使用術式的人,不是咒術師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你為什麼會害怕使用術式?”
有些意外于自己聽到的答案,倉橋唯還是不太理解。
看見少女的表情,藤井強撐着笑容回答:“您那時不在會議室,所以沒有聽見。”
“曾經,我也有為擁有術式的情況而感到欣喜的時候。因為這是大家都沒有的,隻有我一個人能做到的事情。”
“可随着時間的流逝,我逐漸意識到了這種特殊是一種怎樣的詛咒。”
“三年前,我的父母、哥哥、妹妹、都被強盜害死了,究其原因是我使用了術式。”
“如果那天我選擇直接撲上去拖延時間而不是對那個強盜使用術式,或許我的家人都會幸存下來。”
或許他就不會做着血液滿地都是的噩夢。
“在那之後,我開始恐懼自己,恐懼自己擁有的能力,因為每次伸手,都好像能看見血液從指縫裡流下的....畫面。”
“所以你在那之後不再使用術式了?”
倉橋唯沉默了一會,詢問道。
藤井律像是想到了什麼,搖搖頭:“就在那個時候,相馬大人對我說『與其逃避,不如面對。』”
“于是多虧了相馬大人,我開始做輔助監督了。”
“雖然沒有正大光明活下去的勇氣,但我也沒有就這樣去放棄自己生命的勇氣。”
卻過着這樣不值一提的人生。
藤井看向台階遠處的少年:“所以我很尊敬倉橋大人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