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鴻說完要領,示意她接着寫。
方才那麼一分神,後面的幾句話溫知聆隻聽了個大概,現在被點名,恍恍惚惚地提筆開始寫。
果不其然,從落筆開始就亂了陣腳。
方文鴻笑了,“還不如第一遍,你這手怎麼僵住了?”
溫知聆赧然,抿唇道:“方老師,您給我示範一下吧。”
正說着,剛剛進了廚房的人又出來,方文鴻瞥見,開口喚他:“既周。”
被叫住的男生停下步子,懶散地問了句:“有事兒?”
“你來,寫倆字做個示範。”
因着方老師這句話,溫知聆有了光明正大地打量人的名義,她擡眼,視線落在朝這邊走近的男生身上。
他手裡拿了半盒酥皮點心,人很高挑,模樣不俗,穿着酒紅的圓領衛衫,松綽的白色長褲,可能是剛睡醒,黑色短發有些微微淩亂。
走到書桌旁,沒怎麼遮掩的多看了溫知聆兩眼。
因為個子高,他垂着眼皮,有點兒漫不經心的。
溫知聆臉皮薄,偏過頭,錯開與他對上的目光。
他側目問方文鴻:“寫什麼?”
“随你。”
“行。”
談既周從溫知聆手中接過毛筆,離得近,她甚至能感受到這人身上洗漱過的涼氣。
他握筆挺随意,在她身後微微俯身,揮灑自如地寫下三個字。
——談既周。
溫知聆默念完,意識到這應該是他名字。
方老師笑罵,“誰叫你寫名字了?”
他說:“名字寫得多,有手感。”
談既周把毛筆遞還給溫知聆,勾唇朝她笑,“妹妹,記着點。”
他聲調低低的,周身帶着種混不吝的氣質,但因為過分優越的皮相,又叫人很難生厭。
她捏緊筆杆,沒說話。
方文鴻看不慣他這幅佻薄的樣子,罵了句滾蛋,“字都快飄了。”
溫知聆愕然,低頭仔細看了會兒紙上那三個沉着遒勁的字。
總之,她挑不出來什麼錯。
談既周挺冤,“不是,剛誰叫我來示範的,我就這水平,您自己教出來的應該清楚吧?”
“你說說多久沒摸筆了,散漫!”
這倒是實話,談既周沒反駁,很識時務,拿起桌上的半盒點心轉身就走了。
他在方文鴻這兒當不成少爺,過了用餐時間,早飯就從餐廳撤掉,不會專門為他留着,他習慣了,也不講究,懶得叫外送的時候就自己随便應付一口。
方文鴻不管他,轉身去後面的書架前給溫知聆找字帖,最後找了趙孟頫的《洛神賦》給她。
“趙體的筆法和結構和楷書有很多共通,行筆軌迹也比較清楚,适合臨帖。”
溫知聆彎唇,猜到老師會給她推薦這本,“前幾天我就在看趙孟頫的帖。”
“那正好。”
低頭翻開,想起剛剛談既周寫得那樣好還要挨批,她心裡壓力驟增,有點不太自信地說:“不知道我能不能練得好。”
方老師寬慰她:“你有底子,人也靜下來心,慢慢過渡着開始學,完全沒問題啊。”
“能讓你有興趣的東西可不多,喜歡就要多嘗試,不要畏難。”
到底是自己帶了幾年的學生,方文鴻了解她的性子,做什麼都專注,但也對什麼都平淡。
溫知聆認真地應聲好,擡頭時,目光忍不住的又飄到坐在客廳的那個人身上。
透過雕花镂空的屏風,她看見他在喝茶吃點心,方老師養的那隻橘貓蜷在他腿邊,懶洋洋地眯着眼,而他傾身,手上翻看的,好像是她放在案幾上的畫。
可能是剛剛的字沒發揮好,溫知聆忽然有點幼稚地想,那人能不能看得出自己的畫還是挺不錯的。
還未出年關,方老師無心教學,也覺得小孩子應該好好放松,隻幫她圈出幾個難辨認的字,在紙上簡單複現了一遍筆迹走向後,便宣布今天就到這兒了。
但就這麼前後不到半個鐘的時間裡,他放在桌邊的手機響了不下三回。
起初溫知聆還以為是老師沒注意,但提醒之後,方文鴻也隻是瞥一眼,搖頭說:“不用理會。”
他不接,也不挂斷,手機調成靜音,任由它自動息屏。
直到現在教完她,才不緊不慢拿起手機走到一旁的落地窗邊回電。
耳邊,方文鴻通電話的聲音時斷時續,溫知聆聽了個大概。
好像是電話那頭的人想登門拜訪他,但撲了個空。
方文鴻告知對方自己早就不在那邊住了,也幫不上忙,語氣平和的讓他不要白費功夫,早點另尋出路。
溫知聆低着頭,慢慢收拾桌上散落的宣紙,需要的挑揀出來,沒用的則丢進旁邊的廢紙簍裡。
分到最後,談既周用過的那張驟然出現在眼前。
手指撚着宣紙的一角,定定地看了會兒。
鬼使神差的,她沒有扔。
那幾個字很漂亮,雖然留着無用,但溫知聆覺得丢掉也是一種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