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之蘅懷疑自己聽錯了,她遲疑了好幾秒,才顫着聲問:“你說什麼呢姐……”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許之蘅的心開始一跳一跳地抽痛。
她不相信。
“你亂講……你騙我的吧姐……”她抓住許之蕪的手,哀求道:“不是真的對不對?”
下一秒,許之蕪掙開她,仿佛突生巨力,一把抓着往門口拖去。
許之蘅沒有力氣反抗,隻能任由許之蕪扯着自己的胳膊往外拖。
許之蕪打開門,狠狠地把她拽過門檻,甩在對門口冰冷的水泥地上,轉身回屋把她的行李箱和靴子丢出來。
關門之前,她紅着眼抓着門把手,無比冰冷地說出最後一句話:“你要還有良心,你就走……算我求你。”
門被重重地關上,發出很大的聲響。
許之蘅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眼神失焦。
過了一會兒,聲控燈滅了。
樓道裡一片黑暗,路燈的光從窗口映進來,昏黃微弱,隻有一點點。
她伸手捂住了臉,壓着聲落淚。
*
許之蘅在家門口蹲了一夜,那扇門一直沒有打開。
第二天日光初起的時候,許之蘅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唇幹裂,思緒有些恍惚。
她像一尊被凍住的雪人,蹲在角落裡。
後來天更亮了,有太陽出來,溫柔的光在窗台延展,折在她的身上。
雪人會被曬化,可許之蘅卻感覺不到一點溫度。
六點多的時候,家門開了。
許之蕪從裡頭出來,鎖好門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就要下樓。
許之蘅忍不住伸手抓住她的一片衣角,用沙啞的聲音喊她:“姐……”
許之蕪情緒已經穩定了許多,穿戴整潔隻是一雙眼睛發腫,臉色很白。
她一句話都沒說,轉身用力把衣角從她手中拽出,顧自下樓。
許之蘅其實很想跟上去,但她不敢,隻好默默縮在角落裡聽着許之蕪的腳步聲越來越遠,越來越輕……模糊到最後,樓道裡又重歸沉寂。
許之蘅突然覺得很累,這種體力透支的感覺甚至比讓她一天接上十來個客人還要累。
但她覺得,她應該先離開這裡了,因為她意識到哪怕她在這裡裝可憐裝到死——
許之蕪都不會理她的。
她應該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睡一覺,吃飽飯,再去贖她的罪。
*
許之蘅随便找了家沙縣吃了點東西,在附近一家快捷酒店開了間三天的标間,甚至衣服都沒脫就鑽進了被窩裡。
她太困了,腦袋沾上枕頭一閉眼就睡着了。
這一覺許之蘅睡得很不好,迷迷糊糊又醒不過來,身體忽冷忽熱的,冷汗一直出個沒完,噩夢纏身——
她夢見父母和姐姐站在面前,一言不發,就那麼冷冷地看着自己。
她低下頭,發現自己垂直的手裡,握住一把淌血的菜刀,那血滴落到地上,洇成一團團鮮紅色的圓來。
容國盛站在不遠處,抽着煙,手裡一疊照片灑落,父母和姐姐走過去,彎腰去撿。
許之蘅渾身顫抖,尖叫着求他們不要看,他們依舊冷冷地看她。
于是她開始否認:“不是我,那不是我……”
她還一直在道歉,說:“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世界開始倒退,他們漸漸遠離她,她追上去,卻怎麼都追不上,最後她一腳踩空了。
夢醒了。
許之蘅睜開眼睛,窗外的天是黑的。
枕頭被淚水浸濕,裡衣也濕透,她的脖子上全是悶發的汗水,裸露在空氣裡的皮膚涼飕飕的。
許之蘅的心悸久久褪不下去。
她咽了咽嗓子,喉嚨裡像含了一把刀片似的疼痛。
許之蘅知道大概自己是感冒了。
看了眼手機時間,已經晚上七點過了。
她撐身坐起,頭重腳輕地爬起來鑽進衛生間沖澡洗漱。
洗臉時,她看了鏡子一眼,鏡中自己的臉色和唇色一樣蒼白,眼睛下面泛紅又泛青,一副鬼樣子。
她靜靜看了半分鐘,表情冷漠地伸手掬了一捧水潑了上去。
*
許之蘅找了家藥店,買了幾盒店員推薦的感冒藥,又買了瓶礦泉水就低拆盒吞了幾顆,把藥袋子揣進包裡,往家去了。
這次她沒有那麼好運,她家的電話沒人接,也沒有住戶回家給她開門。
她在寒風裡站站蹲蹲,腳冰了就來回走幾步。
晚上巡邏的保安轉了一圈,手電筒打着遠遠瞅了她幾眼,最後溜達過來問她:“姑娘幹嘛呢?”
許之蘅朝他笑笑:“家裡沒人,我沒帶鑰匙。”
保安上下打量着她,“住幾号呐?”
“501。”
“怎麼不給家裡人打個電話?”
許之蘅面不改色地撒謊道:“打了,沒人接。”
保安說:“那這麼着吧,你跟我回保安室登記一下,我給你把大門開了,天氣這麼冷,你進去等吧。”
許之蘅的眼裡終于有了一絲真切的感激,“好的,謝謝。”
*
聲控燈亮起時,吭哧爬上來的李光晨被靠在牆邊站着的人影吓了一跳。
他定定神,停在樓道台階上,面上有點尴尬。
“你……額,你……”估計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的表情更尴尬了。
許之蘅站直身子,跟他說:“你好。”
李光晨扒住她給的台階立馬就下,忙回道:“你好你好。”
“我姐姐呢?”
李光晨走上來,撥弄着鑰匙,回答道:“她在醫院陪床呢,今天不回來的。”
說完又覺得自己似乎不該說這話,手裡鑰匙撥弄得更快了。
“能告訴我是哪家醫院嗎?”
“這個我不能告訴你……之蕪會生氣的。”李光晨果斷拒絕。
他擡頭一看許之蘅黯淡的神情又覺得心中不忍,說:“你姐她——現在還在氣頭上呢,要不你過兩天等她氣消了打個電話認認錯什麼的……”
“她不會消氣的。”許之蘅低聲說。
鑰匙插進門孔裡,李光晨側過頭問:“要不你先在家裡等?”
許之蘅搖搖頭,“她要是看到我在家裡,會更生氣。”
李光晨進退不是,頭有點頭疼。
怎麼說也是自個兒女朋友的妹妹,就這麼把人家撂在門口也不是個事兒。
“你能把醫院地址告訴我嗎?”許之蘅又問了一遍。
“真不能……”
“好的,謝謝你。”許之蘅從他身邊擦身下樓。
“欸——你去哪兒?”
許之蘅停住腳步,回神望他,“我自己去找一下。”
“f城醫院好幾個呢,你怎麼找?你又不知道阿姨是什麼病……”李光晨皺着眉說。
許之蘅靜了靜,啞着聲問:“是什麼病?”
李光晨臉帶猶豫,沒有回答。
“沒關系謝謝你。慢慢找,總會找到的。”許之蘅朝他笑了笑。
李光晨歎了口氣,“乳腺癌,去年發現的時候已經四期了……”
“……四期?”許之蘅不太明白這個詞的概念。
李光晨抓着門把手,張張嘴不知作何解釋,最後勉強答道:“乳腺癌就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