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之蘅嗯了一聲,洗漱去了。
出去時,青子正在對着手指頭眼又是吹氣又是甩手。
許之蘅坐到沙發上,抱了個枕頭在懷裡,看了她一會兒,眼皮又沉沉往下蓋。
青子挪挪屁股,趴在她的腿上,把左手伸到她眼前,“好不好看?”
許之蘅瞥了一眼她細長的手指,指甲紅得像血一樣。
“好看。”
“你真敷衍。”青子癟了下嘴,自顧自欣賞了會兒,又問她:“你要不要?我給你塗。”
許之蘅拒絕:“我不喜歡。”
“有黑色的,還有藍色的。”
“……不要。”
青子依舊興緻勃勃,“那透明的。”
“……”
“來嘛來嘛。”
許之蘅摁摁眉心,把手伸給她折騰。
青子的手涼而軟,把她的手指一根根地握過去。
許之蘅注意到,地闆上的陽光悄無聲息地往後退了一些,攀在茶幾腳上。
客廳裡太過安靜,于是她又開始昏昏欲睡。
換到右手時,青子突兀地給許之蘅講起了老杜的事——
老杜本來不至于來這種地方,找過一個搭夥過日子的阿姨,那阿姨家有個孩子。
老杜他兒子一聽就不樂意了,紅着眼睛打感情牌三天兩頭在老杜面前說自個兒老娘。
後來這事兒就黃了,老杜就沒再提過。
一把年紀還有那方面需要,着實尴尬,老杜覺得丢人,可又得解決,就隻好來嫖。
好死不死來的又是閨夢,這才遇到了青子。
*
青子低着頭認真的塗着指甲油,語氣慢悠悠的。
許之蘅看不見她的表情,隻好把目光落在她的後腦勺上——
青子的後腦勺有些扁,所以她不怎麼愛紮頭發,總說難看。
“老杜說喜歡我,說他一把年紀也沒多久了大概,如果我能陪陪他,就把房子給我。”青子平靜道。
許之蘅把目光移到了自己的指甲上,過了一會兒,她說:“你真圖他房子?”
青子手裡一頓,捏着她的手指頭重刷了一遍甲面,最後輕輕吹了吹。
她擡起頭看許之蘅,眼裡清清淡淡的。
最後,她隻是笑笑,什麼話也沒說。
那一刻,許之蘅腦袋裡突然湧上了一個念頭——
青子她一定會走的。
因為她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
從那之後,青子便不再去閨夢。
她開始經常不在家,偶爾回來一兩次,也隻是來收拾自己的東西,和許之蘅寒暄幾句又匆匆離開。
家裡屬于青子的物品一天天地減少,許之蘅從來不多問她和老杜的事情,隻是沉默旁觀。
一段時間之後,珠姐來問許之蘅,許之蘅隻是笑笑:“她回老家了。”
“還回來嗎?”
許之蘅說:“不知道。”
珠姐便沒再問。
日子飛快,一晃就到了五月,青子踩着春天的尾巴一起離開了。
離開時,她們之間隻說了寥寥幾句。
青子說:“真不好意思啊,老杜讓我搬過去。”
許之蘅點點頭,說:“好。”
青子客氣生疏地留下兩把鑰匙,“樓下的房子也快要到期了,到時候你給我退下吧。”
許之蘅:“好。”
青子盯着她看了半天,張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沒說出口,隻是淡淡笑了下,随即轉身離開。
*
許之蘅并沒有搬家。
她太懶了,哪怕一個人住兩室一廳太過奢侈,也懶得動彈挪窩,坦然地繼續着一個人的生活。
那天黎韻來店裡收賬,買了下午茶帶到店裡,熱情地分給每一個人。
當時許之蘅碰到一個很折磨人的客人,折磨得她不輕,但那男人離開前摔下的六百塊錢讓她無話可說。
許之蘅下身很疼,恹恹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有人敲門,一把女聲傳進來:“我可以進來嗎?”
許之蘅應了一聲,坐起身來。
門把轉動,黎韻走進來,晃了晃手裡的袋子,“要吃點嗎?”
“不用了,你們吃吧。”
盡管她這麼說,黎韻還是把東西擱在了床頭櫃上。
許之蘅看了她一眼,默默點了根煙。
黎韻抽了張紙巾,彎下腰去。
許之蘅目光跟了過去,看她用紙巾包住了地上那隻套子,一臉平靜地丢進垃圾桶裡。
許之蘅定定地看着她。
那天黎韻沒有化妝,整張臉看起來有點寡淡,但依舊是漂亮的。
黎韻轉身時,許之蘅收回了目光。
黎韻伸手從狼藉中拉來毯子蓋住她的小腹,“小心着涼。”
許之蘅道謝。
一時二人無話。
許之蘅姿态松散地靠着,黎韻抱着胳膊站在床邊看着她。
黎韻的目光不是一直注視的那種看,而是眼神到處飄,時不時地會溜到她的身上,打量幾秒又移開。
許之蘅覺得不太舒服,蓦地想起宋玉琪那檔子事來。
她沉默着把煙掐滅,擡起頭來。
“你有話要對我說?”
黎韻微愣幾秒,笑了聲,搖搖頭。
許之蘅說:“那我想休息會兒。”
“好,你休息吧。”
許之蘅點點頭,重新躺下。
黎韻走到門口,突然回頭問了她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不知為何,許之蘅額上突起癢意,像蟲子爬過。
在這個房間裡,有不少男人會在離開時問她這個問題——
你叫什麼名字?
黎韻倒是頭一個女人。
許之蘅沒有看她,阖眼把冰涼的手背抵在額頭上蹭了兩下,中氣不足道:“莺莺。”
“我是說真名。”
許之蘅乜了她一眼,沒說話。
黎韻也不甚在意,說:“我叫黎韻。”
“我知道。”
黎韻似乎輕輕笑了一聲,再然後許之蘅聽見房門被她帶上的動靜,聲響不輕不重,妥帖大方告訴她——我走了。
又不至于招人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