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對,亡靈。
可它沒有臉了。
他們都走了。
骷髅站在原地艱難地思考了一會。
他要幹什麼來着……
好像是……去屠宰場吧?
.
路上,
燕涼問:“能知道現在的時間嗎?”
姜華庭搖搖頭,“我的手表停止運作了,看不了時間。”
他又道:“這個世界應該是用另一種方式界定時間。”
骷髅指的方向好像一條沒有盡頭的大道,燕涼注意着周圍的建築逐漸老舊,他們沒有陷入鬼打牆的地步,可路真的很長。
終于,他們看到了盡頭——
一片低陷的破爛矮房區,一點人煙也無,被滿是青苔的圍牆圈住,能按照直線走的地方竟然是一窄窄的巷子。
“這能走人嗎?”小白微微抽氣。
過道狹窄到隻能容一個成年男人通過,要是來往相撞,誰也讓不了誰。
但真正讓人在意的不是窄,而是這個巷子的牆。
五顔六色的塗鴉遍布了一切目之所及的地方,是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的色彩。
雖然這并沒有多讓人驚喜,甚至有些驚悚。
巷子是切切實實的破舊,地面的縫隙裡生出了幾簇雜草,各種顔料潑灑,甚至有和牆壁上相似的塗鴉。他們站在高處還能看到一個豎着的、紅色的、巨大的——“救命”。
姜華庭道:“其他地方沒有路,那個‘人’指的就是這裡。”
幾人商量片刻,由他們當中武力值最高的燕涼和藤原雪代負責開道及斷後。
踏入巷中,黏膩的風更大了。
塗鴉的内容和在告示闆上見到的那些紙張相似,要說多出了點什麼,那就是一些畫。
“這是一家三口的畫像嗎?好像是小孩畫的……”
“阿雪,你看這個,我知道這個畫仿的誰的風格——梵高!”
“所以他們是怎麼畫的,我們都挺瘦的,可轉個身也難啊。”
“如果你成為了和剛才一樣的骷髅或許能知道他們是怎麼畫的。”
隊友的聲音落在後頭有些缥缈。
燕涼走出一段距離,忽的腳步一頓,微微彎下腰,指腹劃過粗糙的牆面。
他摸到的是一處很不起眼的地方,上面歪歪扭扭的彩色線條組成一種陌生的文字,燕涼凝視了好一會,居然讀懂了其中的意思——
【不要相信慈善家給予的金币,
不要相信劊子手提起的屠刀,
不要相信一切真相與妄語。
不要相信祂對你的愛。】
“這是什麼?”遲星曙不知何時湊過來,“畫嗎?這畫的什麼?”
“畫……”燕涼垂下眼,“你看不懂嗎?”
遲星曙冥思苦想,“看久了有點暈。”
“沒什麼,走吧。”
青年繼續領頭。
頂上是狹窄的一線天,灰燼好似把所有人都困在無形的火裡燒,遲星曙注視了那背影好一會,莫名覺得青年比初見時清瘦了些。
錯覺吧。
他還記得一次自己不小心碰到燕涼的手臂,那一瞬緊繃的肌肉讓他這個白斬雞好生羨慕,要不是對方是個潔癖精,他肯定得摸一摸感受下什麼是大佬的實力。
哎。
阿雪肯定也不喜歡他這種身材,一點也沒安全感。
遲星曙悲傷地想,暗暗立志要超過所有人成為一個鋼鐵猛男。
姜華庭目光有意無意掃過那些意味不明的塗鴉,若有所思。
.
前頭豁然開朗,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畢竟困在狹道裡并不是很好的體驗。
出口外不是之前的高樓住宅,而是一排類似于商場下商鋪的結構。
然而這些商鋪大多數是空的,外面的牆幾乎破到跟沒有似的,裡面的物件都潰爛了,和人的□□一樣,它們沒有落灰,卻像生命體一樣腐化。
隻有正對着他們的一家商鋪似乎還完整,門口擺了一些幹枯的花,并不美觀,可聊勝于無。
屬于窗子的地方被窗簾緊緊捂着,密不透風,遮擋了外界窺探的目光。
大部分的牆體水泥脫落了,上面還有些污漬,旁邊的垃圾桶裡是堆得小山高的酒瓶,微微走近就有股濃烈酒精的味道、混雜着某些食物的腐爛腥臭,讓人有些作嘔。
要是放在現實裡,這妥妥跟老闆跑路留下的爛攤子一樣。
遲星曙啞然:“這酒館……真的能住人嗎?”
燕涼打量了上方快脫漆幹淨的“夜來香酒館”幾個大字。
要不是上面的名字确确實實和地圖上的對應,都要以為這是哪個荒廢了十幾年的破店。
“是從這裡進去吧。”遲星曙走上脫皮的台階,附耳靠近唯一一個長得像門的木闆,“沒什麼聲音诶……”
就在他想聽得更仔細一點時,門突然開了。
遲星曙一個不察差點跌倒,下一秒就被一個腐爛的氣味熏得硬生生筆挺。
一個與之前骷髅酷似的死靈走了出來,他一個眼神都沒有給遲星曙,搖搖晃晃地不知要走向何方。
燕涼在他走之後打開了木門。
昏暗的燈光讓玩家們有種奇異的恍惚。
外面的建築看着都具有現代社會的影子,但是這裡面仿佛瞬間讓人穿梭到早前的中世紀:在某個貧窮的小鎮上,幾盞煤油燈和缺胳膊少腿的桌椅就能搭成一個喝酒的地方,這裡擁擠地塞滿了人,各種體味混合在一起發散出難以言喻的氣息,可是酒鬼們絲毫未覺,他們隻一心一意顧及着眼前最廉價的酒水。
不過,裡面的人倒是比外面正常一些,可還是存在一種非人的畸形感,譬如一個和燕涼擦肩而過的男人,他的後腦勺是一片肉疙瘩,上面還有着清晰的五官,在和燕涼對視的那一刻咧開了嘴角,黏糊糊的血就從那口中滴落,沾濕了男人的衣服。
燕涼平靜地别開眼,目光在裡面轉了一圈,落到離他最近的“前台”上。
一個抱着酒瓶頭發雜亂的老頭倒在與衆不同的躺椅上,偶爾抿一下瓶口,惬意自在的模樣。
燕涼上前問:“有住的地方嗎?”
老頭渾濁的眼目掃過他和身後的一幹人,伸出一根腫脹的手指:“一個銀币一晚上。”
燕涼:“銀币怎麼得?”
老頭:“沒錢就别來。”
燕涼擡手就把刀插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銘文亮起,散發出令魂體不适的光,連玩家都受到了一些影響,更别說這個剩了一把骨的老頭,他渾身一顫,酒瓶都差點沒拿穩。
酒館裡的亡靈齊齊往這看來,可他們眼裡是如出一轍的冷漠,似乎并不想多管閑事。
燕涼淡淡重複道:“銀币怎麼賺?”
老頭皺起臉捧出一個難看的笑:“十個銅币換一個銀币,十個銀币換一個金币。這些币可以在某些地方找到,或者你來我們這裡做工,兩人輪班制,打掃一天兩個銅币,我敢說我們這裡待遇最好了,其他地方都隻有一個銅币……”
燕涼:“哦?包吃包住嗎?”
老頭為難道:“這……”
燕涼動了下刀。
老頭哆嗦道:“不,你不能殺我,你要是殺了我,守靈者不會放過你的……”
燕涼:“守靈者?”
老頭:“你是新來這裡的吧,守靈者就是我們這裡的護衛……天上那些大玩意看見沒,都是守靈者。”
“我再問一個問題。”燕涼道,“這裡真的是一個銀币一晚嗎?”
老頭以為剛才唬住了他,硬氣不少,“不講價——”
話音未落,燕涼輕聲道:“如果你诓我,在守靈者追殺我之前,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老頭瞬間改口:“一個銅币!”
“能賒賬嗎?”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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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時期,為了省錢,他們将就地住在了一間房,裡面五個平方米不到,塞了一張小小的單人床、木椅子、海綿沙發,走路都艱難,何況住着五個成年人……
撲面是一股發黴的味道,被子灰黑,掀開來一陣一陣發臭,地闆更别說,木質的,踩在上面一陣吱嘎,稍有不留神可能就踩爛了。
唯一的好處大概就隻有一個小飄窗,上面有個一米寬的台子,勉強能塞個人睡。
看着藤原雪代和他們四個大男人擠一間房遲星曙有些心疼,他掰着手指算:“唉,做一天就有兩個銅币,五天就能有一個銀币了,再做五十天……這得做到猴年馬月!”
燕涼:“我們堅持不了那麼久。”
他看了眼衆人眉宇間的疲态,道:“照常來看,我們今天的運動量不大,可都覺得十分勞累。”
“是這個世界的問題。”姜華庭道,“我想,随着時間的流逝,這個世界不斷在給我們身上增加負擔,到後面很有可能嚴重到腐爛,就像那些骷髅一樣。我并不認為每個人都是死相凄慘進入到這的,他們成為那樣一定和這裡一切脫不開關系。”
燕涼點頭,“賺取金币也不一定隻有打工,酒館老闆說金币可以在某些地方找到,我們去地圖上标注的地方一定能找到線索。”
“離我們最近的是福利院,我們休息一會,待會去找老闆問問情況再出發。”
确定了行動方案,衆人的神經松懈了不少,沒想到強烈的困意便緊随而至。
藤原雪代占了沙發,姜華庭坐在椅子上直接合眼,遲星曙和小白強行擠了一張床,燕涼則曲腿靠在了飄窗台上。
較比其他人瞬間入睡的狀态,燕涼清醒很多,自進入這個副本以來,暝的指骨一直在發燙,似乎驅散了周圍很多對他的負面影響。
他望着窗外的街道許久,回過神,手上多了一個微亮的小物件。
是他剛從系統背包裡拿出來的。
一枚面值為“5”的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