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吧。
東方已經破曉,一彎殘月仍盤旋在天頂。
劉恒爬坡來到狂叟的棚子,從門縫遞進一個鼓囊囊的荷包。
裡面連整帶零是兩百一十四德拉克馬零三奧蔔兒,因為劉恒不僅損壞了狂叟的舢闆,現在更是要把它有去無回地劃走。
加上留給姨娘和兄姐的五邁納整,這是薄夫人遺産所剩的全部。
海島的内沙灘上,恒兒找到那損壞的漁舟,驚訝發現,其原主人正蹲在旁邊。
正當小劉比劃解釋,聾啞的老人平靜地将一支魚膠封住的上漆竹筒放到小夥的手中。
劉恒一下子就認出,裡面裝的必定是狂叟最新完成的畫卷。
其實,狂叟把神秘的長卷放在水密竹筒裡,然後嘗試把它送給将要遠行的村人,是一項中斷已久的傳統。
而這次贈送,恐怕是唯一成功的一次。
望着瘦小背影漸行漸遠,劉恒心想:但願牆内的博學之士能多少了解這葛沉默的奇人,比如他的真名!
行者将圓筒放入麂皮肩包,将無桅之舟推入波濤。
然後,搖漿行至秦東門,在轉向正北方。
辛苦一日之後,他來到那參天的屏障底下,在泥沙壓實而成的黑色牆面上,找到沾滿木屑的一處——
這裡就是前兩天舢闆與牆面的撞擊點,而撞擊點正下方,應該有一條通往對面的孔洞!
無需抛錨,來回震蕩的海浪并不會把小舟卷走,隻會把吃完幹糧躺下的劉恒搖入夢鄉。
在他的夢裡,父親劉邦和母親薄夫人在另一個世界團圓了。
同在的還有美豔絕倫的戚夫人,以及看上去隻有七八歲、但劉恒應該管他叫哥哥的劉如意。
一家人還說,暫時不讓呂雉和她的兒女過來同住,因為她現在畢竟有人照料。
……
暖洋洋的朝陽把劉恒照醒了。
他脫光衣服,蹲在船舷上解手,然後用一根竹片揩拭幹淨。
在秦三世帝國,人們習慣用廢棄的莎草紙擦屁股,認為這樣更便利、更親膚。
在庫斯縣上學的日子裡,“希裡奧多魯斯”跟其他學童一樣拿着舊卷子如廁。
但他一點都不覺得便利,因為薄薄的莎草片稍微一用力就破了;而不敢用力的話,就很難擦幹淨。
于是,當時的劉恒每次大号時,手裡握着莎草卷子,懷裡則藏着十三歲前一直使用的“廁籌”。
解完,用這根弧形的竹片用力一刮,污物就基本上都被刮下來了。
再用竹片的邊角繼續清理一下,私.處就清爽如初。
當然,出旱廁前,小劉還要記得把手中的莎草片和用完的廁籌一并丢入坑裡,以免其他人覺得他壓根沒擦就出來了……
無邊的高牆根下,搖曳的孤舟舷邊,劉恒把用過的廁籌丢入渺茫的大海;然後,将那隻寶貴的挎包緊緊綁在自己的裸體;又把把一根長長的安全繩系在舢闆桅杆的殘根上,用手緊握另一端的繩頭。氣沉丹田,一頭紮進蔚藍之海。
陽光透進水下,讓潛泳者看到,那黑色的息壁直插入深深的海底。
很快,他找到了那道應該存在的圓洞。
觀察了一下,洞口狹才通人,但内壁十分光滑,不知道是怎麼形成的。
繼續憋氣,劉恒鑽進了圓洞,手裡牽着安全繩,身體像蟲子一樣蛄蛹着,沿洞壁挪動。
大約前行了十多步,但仍然沒有從孔洞出來!
而這時,劉恒手中的拖繩已經不夠長了!
後來,當“孤勇者”轉危為安的時候,他回想起穿過息壁涵洞時的驚心動魄,很認真地自問:
為什麼會出現安全繩不夠長的情況?
自己對于息壁厚度的預估顯然不足,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父親臨終前透露,秦軍航空兵從十幾裡的高空俯視,可見高牆寬度還不到十步。
考慮到人鳐群曾把十幾仞長的漁網直直地拖入洞中,一仞略長于一步,那麼劉恒便得出了水下涵洞可以通往牆壁另一端的結論。
年輕人忘了一點:所有高樓高牆,其底部必定要比頂部寬上很多。
此時此刻,在一團漆黑的水下圓洞之中,劉恒别無選擇。
一狠心,他撒開已經繃直了的安全繩,繼續匍匐前進。
此時已無回頭路,哪怕前方是死巷。
爬行者就快憋不住氣了,四周竟突然開朗起來——應該是從洞的另一端出來了!
但身邊仍是漆黑一團,沒有絲毫的陽光。
緊急上浮,劉恒在如夜的昏黑中大口喘氣,但頭頂上的天空明明是湛藍的!
他又欠考慮了一件事:當十裡高的息壁外側沐浴朝陽時,内側還籠罩在高牆的陰影裡。
周圍不僅黑暗,而且風急浪大,海水刺骨。
調整呼吸,劉恒确定麂皮包還在自己身上,便展開臂膀,撒開雙腿,按原計劃竭力遊向西邊最近的海岸。
可才遊了不一會兒,他就渾身煞白,瑟瑟發抖。
在他昏過去前,小劉明明感到,一條黏黏的觸須盤住了他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