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圓形禮堂四圈的窗戶開了一部分,透進了夜晚的清涼。
長條餐桌上擺着燭台,與屋頂懸挂的和氏璧一并将大廳照亮。
今晚赴宴的,除了為城防獻計獻策的學宮先生們、指揮具體行動的各級軍官,還有很多在演練中表現出衆的臨淄百姓。
而晚宴一開始就沒有給每個人安排固定的座次,選定一個位置之後不要随意更換就是了。
所以,當赴宴者就坐時,禮堂裡一時間亂哄哄的。
劉恒自然不甘示弱,拉着洪野校尉和翟先生就坐在了一起。
然後,又通過羲娥阿姨,客客氣氣地把子輿先生請了過來。
讓羲娥代為引薦就對了,兩人不僅都是學宮的外族師父,而且從樣貌來看,年歲相仿。
今天的晚宴,劉恒便要與這三位飛越息壁、歸附大公國的前帝國航空兵好好聊一聊了。
當所有人都要找了自己滿意的位置,大禮堂便靜了下來。
照例,叔孫通長老站起身,舉杯向全體赴宴者緻辭,感謝在座諸位為保衛大公國做出的努力;
而衆人也從座位上起立,端起杯子,恭敬聆聽。
劉恒一邊聽着,一邊心想:首席長老手中那隻簡陋的漆木杯,裡面裝的怕不是白開水吧。
而赴宴者也端着各色各樣的杯子,木的、陶的、玻璃的、金屬的;也盛了一應俱全的飲品,白水、米湯、白酒、果酒。
尤其是劉恒與三位客民這桌,都用玻璃杯盛了甜甜的低度紅酒。
而由于牆裡面并沒有牆外面的機器和設備,燒出的玻璃因為參了大量雜質而渾濁不清。
長老緻辭結束,宴會就正式開始了,環境一下子又嘈雜起來。
似乎有意相讓同桌三人聽得更清楚,劉恒舉起自己的葡萄酒杯,用通用希臘語說道:“智者說話,是因為有話要說;愚者說話,是因為要有話說。”
這是柏拉圖《會飲篇》裡的名言,是寫在庫斯縣學園回廊的牆壁上的,是劉恒在六年學園生涯中受到的屈指可數的一次教育。
用這句話,為今晚四人的談話開篇,倒是十分恰切的。
“孩子,你想讓我們說什麼?”三個客民中年紀最長的子輿先生開口道。
“晚輩首先想知道,”劉恒回道,“三位的希臘文名字叫什麼。”
鄰桌的赴宴者,聽到這四個人用外語交談,瞥了一眼之後,也就見怪不怪、自顧自地宴飲了。
洪野校尉和翟先生啞然一笑,又看了看子輿先生。
後者反問道:“那公子的希臘文名字是什麼?”
“希利奧多魯斯,”劉恒坦然答,“但這并不重要。”
“同樣地,”子輿先生望着對面的年輕人,“到了牆内,牆外的一切形式也變得虛無缥缈了。”
“那我這麼問吧!”劉恒繼續,“三位的祖先是希臘人嗎?”
三名客民全都搖了搖頭。
翟先生更是憋不住沉默,用字正腔圓的華語說:“我們三個其實都來自中亞當地部族,亞曆山大打過來之後便希臘化了。”
“比如本人的祖先,”翟先生一開口就打不住,“就來自花剌子模部落!”
已經開了個頭,劉恒便啞巴巴望向洪野校尉。
後者隻好有樣學樣自我介紹說:“我父母都是以養馬著稱的薩爾馬特人!”
最後,子輿先生也隻好透露說:“在下是馬薩格泰人。”
“而且,”他繼續,“沒有像其他兩位後起之秀那樣生在大秦。在秦三世開始希臘化之後,已經成年的我才随大流來到東方讨生活。”
“然後,”劉恒仔細聽着,“您就加入了秦軍。”
桌子對過那個馬薩格泰人,閉上了皺巴巴的眼睛,回憶道:“因為擅長射箭,我應召入伍之後先是當了一陣子射擊教官。各種新式武器,小的、大的、長的、短的,都摸遍了。後來,組建了空軍。我就在維摩納上擔任後座的武器官。”
說到這,洪野校尉停下手中的筷子,插入一句:“本人就跟馬薩格泰的塞勒斯同在一架維摩納上,擔任前座的駕駛員!”
劉恒一聽都樂了:這不是把子輿先生的真名報出來了嗎?
被爆料者也不甘示弱,望着洪野校尉說:“薩爾馬特的阿明努斯,和你曾經的合作十分愉快!”
小劉聽了,更加喜形于色——洪野校尉的本名便也報了出來。
“呀嗦!”一旁的翟先生也不甘寂寞,加入了對話。
這次,他換回了希臘語,發出了希臘人見面時的問候語“Yassou”,當然也可以用于引起注意。
“可不要忘記我,花剌子模人巴巴克哦!”翟先生也報出了自己的本名。
“好家夥!”劉恒心想,“翟先生真是後來者居上。盡管最後自報家門,但‘巴巴克’這個非希臘化的名字,應該是他被親屬和族人叫的小名吧!”
言歸正傳,劉恒繼續用希臘語說:“晚輩知道,飛越息壁、進入大公國而後與牆外失聯的,一共有兩架維摩納,也就是四名空鬥士。”
“那麼,”他望着同桌三人,“第四位現在哪裡?”
“那是來自尼科波利斯的楊武,”翟先生攤了攤手說,“就是我所駕維摩納的武器官,也是此次四人行動隊的頭目,已經早早到冥王哈迪斯那裡報道了。”
尼科波利斯,這對劉恒來說是個沒齒難忘的地名。
在将近三十年前的反秦起義中,他的父親劉邦嘗試直接進攻關中,但一度受阻在死忠于嬴秦的宛城之下。
秦三世控制局面之後,重點表彰了堅守不降的宛城軍民,将縣城的名字改為“尼科波利斯”,“勝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