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先帝?”樂華坐上高台。
曾經文景帝燕铎坐過的位置。
阮舒窈隐隐察覺腳腕鎖鍊像是細微的懸起,沒了磨腳的痛感,她心中一驚,正要低頭。
“叮鈴啷當……”樂華甩動鍊條引起她的注意。
金鍊垂在台階上,她仰望樂華,能看到一絲絲燕铎的影子。
微微點了點頭。
樂華勾唇笑,眼中閃過一絲動容,随即又恢複冷漠。
“一個月前,你祖母去世了。”
“據說老太君死前還念叨你的名字。”樂華沒給她悲傷的時間,絮絮叨叨說着:“男人有什麼好?他早計劃禦駕親征,卻沒想過告訴你,他在東宮給你留了一支鐵騎,足足八百人,可惜啊!一個也沒能活下來。”
那些鐵騎是東宮最堅硬的铠甲,比雲州城任何一個府邸都要安全很多,可惜,照樣被樂華用刀子剜下。
“他以為能夠護你,卻是他親手拴住了你。”
“其實本宮一直很好奇,他下令殺死沈慕時,心裡可在乎你,若當時是你在桓城外,他是不是也會做出相同的決定?”
“本宮為你感到惋惜。”樂華眼裡透出一種深深的遺憾,蹙眉打量着她。
“……”她寂靜無波的目光回視樂華,眼裡沒有淚。
她不會在想看她哭的人面前流淚。
她心裡對燕甯固然有恨,但絕不是不明事理的恨。更不是旁人三言兩語就能挑撥起的恨。
燕甯殺死兄長,她悲痛欲絕,可若同樣的場景發生在她自己身上,她倒是希望燕甯會做出同樣的決定,畢竟桓城于北國而言不能破,桓城背後,是千千萬萬的百姓,每一個百姓的命,都同樣貴重。
隻是人在極度悲痛時,會做出沖動或不可控的行為。
燕甯宣布文景帝駕崩,遷怒整個沈府。
她接連得知沈慕時的死訊,沈家老小入獄,急功修煉入魔,才做出提刀弑君的違逆之舉。
之後燕甯登基,借大赦天下與她求和,把她困在宮裡,懲罰她的過錯。
她渴望支配自由,從太極殿内河溜出去,也隻是回了一趟沈府。
他們相互傷害過,卻又相互放不開。
上月祖母離世,雲州城已被樂華公主控制,她沒能送祖母最後一程,就連這一消息,也是現在才知,繁複情感推擠焚燒着心念。
她暗暗嘗試使用焚心訣,可經脈受損,強行運功反噬其身,痛得她腦海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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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東宮。
在太極殿時,她隐隐察覺腳腕鎖鍊像是細微的懸起,沒了磨腳的痛感,從熟悉的氣息中,她感應到了衍神的存在。
就在她腳邊,為她腳腕上細小的傷口在心疼。
衍神在太極殿出現。
雖然依舊看不見他,但阮舒窈很确定,她的小衍回來了。
當着樂華公主的面,她不敢表現出異常,直到回了東宮,樂華敗興離去。
耳邊還回蕩公主離開前的話音,“再給你一天時間考慮,投靠本宮,你将得到的榮寵,不會比阿甯給的少。”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她想跟衍神溝通,可喉嚨實在太疼,她想說的話都變成了無聲哽咽。
衍神傷得很重,連她腳上的金鍊都沒法幫她擰斷,發出的聲音細若蚊蚋。
她想起相府密室見過的斑駁壁畫,一空告訴過她,那是一種古老的祭祀儀式,記載重塑肉身,逆轉生死的禁術,通過殘忍獻祭,為他人續命,也叫點油燈。
而她曾親眼見衍神用過。
凝眸望向寝殿幽暗角落,像是下定極大的決心,推翻燕甯留在殿内的文紮,多數是些批閱過的奏章,空出一塊空間正好擺放文房四寶。
她嘗試以血為祭,為衍神續命。
通常這種祭祀儀式是在天壇舉行,可此時的她依舊被拴在東宮,這才想到用筆墨描繪祭祀儀式,代替宏偉隆重的場面。
畢竟上一次,衍神救一空之時,也是對着壁畫進行的。
她閉上眼,腦海回想每一個細節,壁畫上的神秘符号、祭品的位置擺放。
她依葫蘆畫瓢,模仿衍神的樣子祭出食指命脈精血。
随着獻祭儀式進行,寝殿内漸漸漫開一股奇異氣流,将整個空間置換。
她眼裡仿是刮過一陣狂沙,什麼也看不清,赤足踏過朱砂,一雙雙玲珑腳印出現在黃色宣紙上,有的宣紙還蓋過玺印,或有金筆批注。
待獻祭儀式結束時,那道人影便在殿内顯現,她心跳如擂鼓,雖未擡頭,但能感覺到殿内細微變化。
餘光裡出現了兩道人影。
神秘血契加固,她能看見衍神。
光溜溜蜷縮成一團,趴在地上,靈活長舌舔舐血淋淋的傷口。
顧不得細緻觀察這詭異的場景,某種極度悲傷的感覺席卷而來,許是人在虛弱的時候,更容易難過,一顆淚珠落在手背,她潸然擡眸,盈盈目光久久望着某處。
另一道颀長身影,竟是一空。
僧人面上斂着一種從未出現過的古怪神情,他極力展平眉宇,讓自己看起來靜淡地與阮舒窈四目相對。
她張了張口,嘶啞沉郁的嗓音與她的容貌極不相配。
“一空,帶我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