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舒窈尚不知雲州城翻了天。
燕甯率大軍與天厥對壘之時,樂華公主設宴群臣一舉掌控朝野。
這是離公主所圖之事最近的一次,凡違抗者格殺勿論,不過這一命令最終并未貫徹執行,公主奪位名不正,言不順,被視為大逆不道,絕多數朝臣甯死不從,除了太傅和一些貪生怕死的牆頭草,其餘擁護新帝的大臣暫時被下獄。
公主欲開皇陵請旨,自封女帝。
連太傅也勸她緩一緩,先收買人心,隻等新帝戰死,公主繼位會順利很多。
臨門一腳的事,公主所圖離不開太傅的謀劃與支持,隻得聽取老家夥的意見,全面封鎖控制雲州城的消息,萬一燕甯沒有死在戰場上,待他回朝,還能設伏拿下他,屆時宣布新帝傷重而亡,禅位公主,朝野間再無話可說。
公主忙于前朝政務,守衛森嚴的東宮險些鬧出性命,及時喂了解藥給阮舒窈療傷,才把人從鬼門關拉回。
“本宮心中,自然是你更重要。”
樂華聲音極為輕啞,像是從喉嚨縫隙裡逼出來的一樣。
阮舒窈清醒時便聽到這句話,在離她很近的位置,她甚至不敢睜眼。
“可思妍不懂,這個女人還有什麼利用價值,值得你如此費心救她。”
像是哭過,王思妍無奈地仰起下巴,哽咽聲音透着一絲未散的哀涼。
片刻沉默,略顯疲憊的嗓音再次響起:“她進過太極殿,興許知曉一些有關神兵天将的事。”
“聖上都沒法召喚神兵,她能知道什麼?”王思妍心裡不服,氣焰幽怨:“不傷她的嗓子,毀了她的容貌總該可以吧?”
要說雲州城最讨厭她的女人,一個是惠子,另一個就是王思妍。
要說王思妍最讨厭她的地方,一是她好聽的聲音,随便開開口,便有人放在心上,為她赴湯蹈火,再就是她漂亮的皮囊,總能引得男人神魂颠倒,就連公主,也對她另眼相看。
樂華臉色瞬時沉了下來,冷聲道:“本宮警告過你,别碰她,也任着你胡鬧了幾日,再是犯蠢,休怪本宮無情。”
王思妍被公主一喝,好似是被冰錐砸過的春草,縱然不甘卻也不得不強行按下。
“你先退下罷!”也沒等王思妍回過勁,樂華公主譴了她離去。
殿内寂靜,隻餘樂華公主與阮舒窈二人。
樂華背對她,在鋪着真絲絨毯的玉床上坐了良久,久到她以為樂華已經離開。
“不想試試嗓子還能不能說話?”樂華的聲音帶着一絲涼意。
“呃~”她喘了口氣,喉嚨還是很痛。
殿内點着燭光,樂華回身看她,審視她每一個細微神情,像是在判斷她的痛苦,有幾分是真實的。
蓦然,被金鎖鍊磨得破皮的腳腕一緊,樂華把她拖到面前。
突如其來的動作吓得阮舒窈渾身一顫,她本能地掙紮,卻在對上公主探究的眼神時,出現一種熟悉的令人膽寒的恐懼,她在公主眼中,看到了李修臣看她時的眼神,是一種企圖降服馴化的變态貪欲。
可公主終究是女子,阮舒窈奮力踹開她。
樂華向後踉跄了幾步,眼中冷意更甚,拽緊手上的金鎖鍊,用力一拉,阮舒窈被扯到地上,樂華擡腳踩在她臀旁兩側,一把捏住她下巴,迫使她與自己對視,“在這皇宮裡,想要你的命,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感受到樂華身上散發出的濃濃殺意,她閉了閉眼。
這些時日,她身上受了不少折磨,喉嚨痛到說不出話。
這讓她變得脆弱,從骨子裡散發一種破碎美感。
樂華似是才想起她被灌過啞藥,松開手,眼中浮現一絲複雜情緒。
漫長的沉默裡,阮舒窈如坐針氈。
那道意味深長的目光,看向她腳腕上的金鎖鍊,鍊條中端從樂華握着的手心緩緩穿過。
戲虐地拽了拽她。
她從地上爬起,神色十分警惕。
許是覺得好玩,樂華用鍊子牽着她,一前一後拽出了東宮。
殿外已至酉時,入秋後天黑得早,宮燈散發出柔和昏黃的光芒,将兩人影子拉得長長的,交錯又分開。
金鎖鍊玲玲作響,在寂靜肅穆的宮闱裡顯得格外招搖。
巡邏的士兵,路過的宮人總要忍不住偷瞄一眼。
自尊與羞恥鞭笞着她,肉身上的疼痛便不算得什麼。
一顆心像是在火上炙烤、焚燒。
喉嚨泛起鐵腥味,滲入她肌骨,使她渾身血液沸騰,這種沸騰的感覺不同于情浪翻湧,更像是吃十全大補丸吃得撐漲的感覺。
一縷真元之氣,在她體内流竄。
這是功散之後,她第一次感覺到真元之氣,腦海同時回蕩着一空山澗清泉般的嗓音,“以萬念為火,燃萬念如灰,女施主的心念,還不夠亂……”
“引氣歸元,凡魂煉虛,此為焚心訣。”
“今日授你第一式。”
“燃念……”
她失神的片刻,腳下便已被拽進太極殿。
樂華曉得她沒了功法,也不設防她,先一步在太極殿乾殿探尋。
“知道本宮,為何帶你來此嗎?”樂華背對她問。
“……”她沒答話。
樂華回身看她,指腹摩擦金鍊,眼神微微一柔,“告訴本宮,這太極殿裡,藏着多少秘密。”
樂華雖貴為公主,但先帝在時,她從未踏足過此殿,在她心裡,太極殿應有滿牆的文獻古籍,随時待命的神兵天将,縱橫四海的操控台和無上王座,這些東西到底藏在哪裡?
她懷疑是燕甯藏了起來。
在阮舒窈眼裡,太極殿的布局并沒什麼變化,隻是感覺上有點不同,四周萦繞着一種熟悉的氣息,她正在想是什麼,樂華一個接着一個的問題,吵得她無法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