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
阮舒窈道明事由後,一空心中已有預知,結合北國對戰天厥的最新消息。
北國改良震天雷,有效抗擊天厥,可惜軍事布防洩密,桓城沒有守住,北國新帝邊退邊打,大部分百姓倉惶撤離。
現下局勢遠比預期危險很多。
新帝禦駕親征,原本隻需對戰天厥,壓制紅甲神兵就算赢。
不料外患未除内憂又起,燕甯知樂華公主稱帝的野心,卻不以為她會在此關鍵時刻發難,家國存亡,一損俱損,何況他登基時還放過她一馬。
雲州城的動靜瞞不過燕甯,如果阮舒窈還困在都城,他會不計代價入城救她,可她已被一空救走,燕甯就沒有自投羅網的理由。
燕甯選擇去瀛洲,十萬親衛軍是他絕地反殺的希望。
可惜他尚不知,景啟等着要他的命。
三條路,無論他怎麼走,都是死胡同。
對金烏城而言,北國姓燕還是姓宋或是姓??唐、梅、林、戴、樂都一樣。
隻是她開口了。
“與北國結盟,才能抗擊渤澤。”
她為燕甯找金烏城借兵,用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試圖說服他。
興許在北國皇宮要一空帶她走時,就存了這個心思。
也許是在發現一空對她實在特殊時,才滋養的這個念頭。
她明明恨極了燕甯,可就是想他,想他活着,大不了,讓他也嘗一嘗被鎖起來的滋味。
她明明很生氣,潛意識卻是想着等他打完仗,來哄她。
可燕甯去了瀛洲,沒有人能明白,她有多害怕。
她請求一空,或者是說,她在與金烏城城主羌祁安談判,希望金烏城能出兵救燕甯。
她鋪墊了很多,把有關海魚化神,渤澤危機統統講述一遍。
總之北國強則金烏城強,隻有結盟,才能抗衡共同的敵人。
她知道這件事很難,不僅僅是在為難一空,金烏城的兵也很難從命,畢竟北國曾把金烏城害得很慘。
正所謂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她本是沒臉提的,可她實在不知該求誰。
“此事,待與城中老将商議,再做定奪。”
一空沙啞嗓音不甚自然,仿是陷入沼澤後做出的甯靜反應。
“多謝城主。”
她沒喚一空聖僧,心裡單純的想謝他,可城主二字太過功利,此時從她口中喚出來,多了幾分疏離,好似一空在她眼裡已擔不起聖僧二字。
“聖僧~”她反應過來,重喚的這一句實在刻意,沒有嬌柔清甜的嗓音僞裝,聽起來有點刺撓。
細微神色落入一空眼瞳,一個稱呼就讓她變得謹慎,這不對。
他取出早備好的秘籍,輕擱案台,極為平淡看她:“這本玉清回元訣,你可拿去修煉。”
好似感知不到虛與委蛇,他還如在寺中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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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霄港。
飄揚的白帆被晨光染上金輝。
六艘長七十二丈寬三十三丈的航海瑞雲艦逐步啟動,一艘瑞雲艦可納近兩千人,艦身以橡木為骨,外裹玄鐵厚銅,堅不可摧,艦尾繪青龍騰雲,氣勢恢宏。
奢華航艙内,燕甯屈膝坐在軟榻上,手邊随意擺着羅盤、窺角、六分儀以及标記着方框、圓圈等特殊符号的航線圖。
他輕蹙眉頭,從瀛洲傳來的密信在掌心越捏越緊。
桓城将失時,燕甯下令召景啟勤王,景啟毫無回應。
在燕甯疑心景啟已反時,收到這樣一封密信:‘瀛洲海島衆多,有奇草曰‘結還’,傳聞可解孟婆湯,醫失魂症。大将軍孤身前往礁島,舍命求取結還草,無虎符調兵,親衛軍不敢擅動。’
意思是景啟孤身入礁島尋找傳說中的結還草去了,根本沒有看到新帝的勤王诏令,除非新帝親臨瀛洲,方可調動軍隊。
燕甯欲醫失魂症,他想知道自己的曾經到底是什麼樣,他确實派景啟在瀛洲海島尋找傳說中的結還草。
用人不疑,他選擇相信景啟。
何況天厥追兵緊咬,雲州城裡他的阿姊,又設伏要取他性命,他隻有這一條路能走,就是去瀛洲,與自己的十萬親衛軍彙合。
六艘航海瑞雲艦,一萬零八百精兵,分别裝了充足淡水、食物、醫用品、刀箭、遠程火炮,燕甯有信心,安全抵達瀛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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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烏城,翊昭宮。
阮舒窈請了崔颢為她記冊。
兩人到翊昭宮時隻有天鵬等在裡面,一空在另一個地方,與金烏城老将們私下協商借兵之事,想必是怕難聽的話搪突到她。
崔颢得知她欲借兵,驚得腦袋嗡嗡,血液灼灼,可謂是意外裡的大意外。
雖然遼東一事已讓崔颢對她刮目相看,深知妻妹非尋常女流之輩,可借兵,救國,勤王,随便一個字,都讓他堂堂七尺男兒自愧不如。
從前以為阮舒窈心裡盡是些兒女私情,深宅愁怨,現在才覺,她是至真至善,敢愛敢恨。
在沈府上下近百人被收押,所有人都等着她入宮請罪時。
她提刀進奉天殿。
那時崔颢跪在地上背對殿門,強大威壓吓得他連頭也不敢回,他聽着阮舒窈不矜不伐的陳述,心底對她肅起崇敬。
此刻與她并肩而立,也隻是想竭盡所能,聽她調遣。
白發老将嘴角微微下垂,眼中透着洞穿古今的睿智光芒。
“如此說來,天厥的紅甲神兵,也是衍神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