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了出來，周圍的溫度驟然拔高。

陳知然望着這秋後的太陽：“還沒吃飽，待會兒到了學校再去吃點什麼？”

然後她聽到陶雨澤道：“剛剛那是我爸。”

“誰？”陳知然被吓了一跳，“你說誰？”

陶雨澤深吸了一口氣：“坐在我們旁邊那桌的。”

陳知然的記性是很好的，雖然她并沒有特别關注其他人，但在極力回想下還是有點印象：“隔壁桌有好幾個叔叔，你爸爸是哪一個呢？”

“最中間那個。”陶雨澤又增加了一句，“最顯眼的那個。”

“啊……”陳知然一下子想了起來，那個身處c位的人，一看就是什麼成功人士，“你爸好像是個大人物……”

陶雨澤沒有說話，陳知然就以為他不想提，趕緊不問了。

他們正走在商場的廣場裡，穿過這裡要到街對面去乘車，陽光灼在身上令人不适，就是在這光芒照耀的晴空之下，陶雨澤突然開了口：“我爸……有妻子，但那個人不是我媽媽。”

陳知然停住了。

陶雨澤還在說：“我媽非常在乎他，但是我爸不止有她一個，所以分散在她身上的注意力是有限的。可能我爸并沒有想和她在一起多久，可是意外有了我。”

兩人手牽着手站在原地，周圍人流熙攘。

陶雨澤道：“應該也不是意外，是我媽處心積慮有了我。從此她就在我爸身邊待了下來。但是我也不是唯一的，我爸有好幾個兒子。”

陳知然聽懂了這個意思，這些兒子都是不同女人生的。

陶雨澤繼續道：“所以我爸其實并沒有她希望的那麼在乎她……在乎我們。我媽想了很多辦法，在我小時候，她常常故意讓我生病……”

陳知然的心和手同時都收緊了。

感覺到她手上的力度，陶雨澤停下來，低下頭看了看兩人緊握的手。他心情變得好了些，輕輕搖了搖。

似是撒嬌，又似是在安慰。

他的語氣輕松了點：“一開始還是有效果的，可是後來我爸看明白了她的手段，就不再因為這種理由過來看她。她也就沒再特意折騰我了。”

陶家對陶氏子弟是非常嚴格的，走的全是精英路線，李青因此換了方針，開始望子成龍，逼着陶雨澤學各種上流社會小孩會學的東西。

她覺得隻要陶雨澤變得足夠優秀，陶宸就會承認他們。

——承認她。

事實上陶宸确實是承認陶雨澤這個兒子的，但絕對不會像李青期望的那樣，讓她成為正室。

那麼多年，李青還沒認清這一點，也可能是她不想認清。

“……她追着出了國，現在也一直待在外面。”可能是陶宸不讓她回來，也可能是她覺得陶宸不會在國内久待，暫時按兵不動。

不過陶雨澤并不在意，他眯着眼看着仿若虛幻的陽光在眼前跳躍：“我在她眼裡是争取我爸注意力的手段。她這一輩子都想光明正大的嫁給我爸。”

其實嫁的是不是陶宸不重要，李青想成為的隻是陶太太。

“她怎麼能……”陳知然聽得火大，可是在陶雨澤面前她說不出什麼重話，你怎麼能對着一個孩子說他母親的壞話？

陳知然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陶雨澤。

可是此時此刻，陶雨澤就沉默地站在那裡，她又不得不說點什麼。

陳知然幾次張口，最終幹巴巴地道：“其實我不能理解你的處境和感受……”

這世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但是……”陳知然又靠近了點，下意識地想以這樣的舉動來表示她的支持，“我會一直陪着你，不管有什麼事你都可以和我說，我一定會幫忙的，好嗎？”

陳知然說得小心翼翼，自覺這句話有點僭越，還有點說大話，可确确實實的是她的真心話。

她對陶雨澤的偏愛是發自肺腑的。

即使一開始隻是出于一時的同情，但是經過那麼長時間的相處，她是打心眼裡希望這個上輩子曾經行差踏錯的少年能夠獲得幸福。

陶雨澤久久地看着她，嘴角是一個微微向上的弧度，卻并不讓人覺得那是一個笑容。在陳知然能夠看清楚他的表情之前，他就抱了上來。

陳知然聽到他在自己耳邊輕輕道：“我隻有你了。”

隻當他是示弱撒嬌，陳知然本想環住他的肩膀，發現以自己的身高辦不到，就改為抱住了他的腰：“嗯嗯。”

陶雨澤微微側着頭，側臉貼着陳知然光滑冰涼的頭發，睜開的眼裡是病态的偏執，又是虛弱的脆弱。

各種情緒在他臉上交雜在一起，扭曲成了一個怪異的表情。

他像是怕陳知然聽不懂，又重複了一次：“我隻有你了。”

他說得很慢，似是想讓陳知然明白這5個字的重量，一字一頓的，以至于細細聽來甚至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了。

陳知然在他的後背安撫地拍了拍，全身心地隻想傳達一個信息：别難過了。

于是陶雨澤緩緩地笑了起來，那是個貪婪而依戀的笑。

他垂下頭，放心地靠在陳知然身上。

——不管你有沒有聽懂，但是你已經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