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宿的狂風大作,平涼城内百姓不知睡得踏實與否,反正草廬中共處一室的三男一女,誰也無法安生睡覺。
念念關門前禮貌性地邀請了屋外迎風而立的兩個人一起進來,又搬出棋盤,給他們作打發時間之用,自己則窩在一邊新燃一盞油燈随意翻了卷書來讀。
燈火昏暗,書上的字迹模糊着怎麼也蹦不進她逐漸塌陷的眼皮裡,耳邊時不時傳來石風刻意壓低聲音的懊惱和對厲雲征的親切“問候”,她将書本立起來擋在面前,佝偻着身子藏于其後,目光時不時越過書卷偷偷往厲雲征身上跑。
由額前碎發起,順着側臉輪廓一路打量下去,嘴角漫不經心的笑意,暴露了他借由下棋耍弄石風的把戲。明暗交織間,下颌線更顯尖利如鋒,直指着滾動的喉結。
一下,兩下,三下......
念念在心裡默數着,困意消散在全神貫注的偷窺中,她很想上去摸兩把。
“不下了不下了,沒意思!”石風再也壓不住自己的聲音,将面前的棋盤一攪,憤憤瞪着厲雲征:“你他娘根本不是在下棋!”
厲雲征笑着将手裡的棋子放回罐内,反問道:“哦?這不是下棋是什麼?”
“你,你你你!”瞧他笑的一臉蔫壞,石風氣得結巴半天才把話說完整:“你分明是在耍我玩兒!”
“被你發現了,看來腦子不笨。”厲雲征被戳穿了也不慌,仰面打了個哈欠,依舊不肯罷休:“認真玩兒不出幾個回合你就得輸,有什麼意思。”
“厲雲征你他娘的——”石風一頓輸出未出口就被對方警告的目光扼殺在嗓子眼兒裡,不服氣地小聲嘟囔:“有本事别拿軍威壓人。”
“拿什麼你也赢不了,難不成讓本将軍跟你對罵嗎?”厲雲征無所謂的聳了聳肩。
石風心道對罵你保準不是我對手,但他當然不能宣之于口,推搡着另一名親衛,道:“你來!”
親衛正懸着心看熱鬧,聞言連連擺手:“屬下不會,也不敢同将軍下。”
“慫包!”石風怒其不争,一巴掌拍他肩膀上。片刻後猛然回頭,朝念念看過來,“你會嗎?”
沉迷于數喉結滾動次數的念念一時不察,沒來得及收回目光,剛好和随石風同步扭頭的厲雲征撞上。
心虛的她“蹭”地一下将腦袋縮回書卷後,整張臉漲的發燙。
“棋盤是姑娘的,你肯定會!”此時的石風已經是病急亂投醫了,不等念念回答,架着她就要往棋桌前塞。
“石風,成什麼體統!”厲雲征見他提小雞仔似的揪着人家姑娘,不禁出言提醒。
石風連忙松開手,賠禮道:“我是個粗人,一時心急冒犯姑娘,還望恕罪。”
念念拉了拉衣衫,溫聲回複:“将軍嚴重了。”
“姑娘就當幫忙,同這不要——”石風生咽下後半截話,重新道:“同我們将軍下一局,殺殺他的威風!”
“不是我不願意幫将軍。”念念為難地撓撓頭,又不好直接說她被人千防萬防實在委屈,現在不欲與厲雲征多糾纏。
拒絕的話還沒想出來,厲雲征那邊已經率先開口了:“若是會就來一局,不然這石頭腦袋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哼!”石頭腦袋被激得勁頭更盛,揚了揚下巴挑釁“如果這姑娘赢了,你當如何?”
“你定。”
“免了我的二十軍杖。”
“公私不分,再加二十。”
“别别别,那我換一個!”石風本想讨個巧,差點把自己命送進去,趕緊改口。
“想好了嗎?再不說我可不應了。”
石風先是暗自笑了兩聲,繼而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道:“如果這姑娘赢了,你陪我挨二十杖!”
親衛:!!!石将軍真乃勇士也!
念念:???這我該不該赢?
厲雲征聞言愣了幾秒,嗤笑搖頭:“真有你的。”
石風十分自豪于自己的機智:“你天天訓導的同甘共苦!就說行不行吧!”
“行!”厲雲征說着,朝念念做了個請的動作。
就這樣,念念背負着别人的同甘共苦戰友情被迫開啟了一場對弈。
執黑子的厲雲征擺出一副君子模樣:“本将軍可先讓姑娘半子。”
念念并不領情:“棋局如戰場,将軍在戰場上也因性别相讓敵人嗎?”
“姑娘教訓的是。”
既不必相讓,厲雲征展開迅猛攻勢,一如其在戰場上的殺伐決斷,落子迅速,處處争先。
念念不慌不忙緊随其後,卻行子踏實,步步經營。
“哎呀,又被吃掉一子!”眼看白子頻頻被吃,石風在一旁着急得直跺腳。
“啊對,”輪到厲雲征時,他不忙落子,反而掀起眼皮看石風:“你還沒說如果本将軍赢了,你作何懲罰?”
“你想如何?”
厲雲征沉思着落下一子,堵住白棋退路,緩緩開口:“本将軍也不為難你,就包攬一個月的軍營用水吧。”
聞言石風心頭一顫,軍營用水,是從幾十裡外的沙漠綠洲往營中擡,但事端是自己挑起的,騎虎難下,此刻隻能打腫臉充胖子,佯裝輕松道:“包就包!”
念念倒是比石風沉穩許多,任自家白子被吃,不顯急色。還能抽出空隙安慰石風:“石将軍稍安勿躁,有的時候這些子不被吃掉,反是累贅,總不好為救它們,犧牲更多子投入,得不償失。”
石風湊近了些琢磨棋局上的機竅,厲雲征饒有興緻得接下話茬:“姑娘有大智慧,那請教姑娘,可能料到偶然的小得,亦可能造成他處的大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