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雲征亦停下腳步,隻不敢扭頭看她,道:“是你要争論此事的,不占理又裝可憐以眼淚挾人。”
念念以為他遞手帕是來道歉的,聽這番埋怨,有聲無氣地駁回去:“将軍手裡攥着我的命不夠,現在連眼淚都要管嗎?”
“好好好,我不管,你别哭了行不行?”厲雲征不會安慰人,生怕說多了她會再次号啕,真教人知道他欺負小女娘顔面掃地,隻能好聲好氣地順着話講。
他一句軟話勝過半罐蜜餞,念念胸口漲滿了甜意,扯起厲雲征的袖子,三五下就将擦眼淚擦幹淨了。
厲雲征這才扭過頭來,半是嫌棄地看着她。未免暴露身份惹不便,出門前特意換的幹淨素服,就這樣被她用來拭淚了。
“你該向我賠禮。”念念的雙手還抓着他的袖子未松手,哭久了嗓音略顯沉悶,說起話來甕聲甕氣的。
“本将軍沒說錯,無禮可賠。”厲雲征見她止了哭泣,便将胳膊收回來。
“哼,這個算你的賠禮了。”念念不糾纏,眼疾手快地搶過他手裡的方帕,滿是得意在眼前甩了甩。
“随你。”厲雲征不再理會,大步向前追已經走遠的薛神醫。
念念将帕子揣進懷裡,亦小跑追了過去。
三人恢複如常,有一搭沒一搭閑聊着東行。
念念在沙漠裡的方向感極差,以往都是不斷停下來看太陽和影子判斷方位後才敢繼續前行,然而這兩個人顯然沒有這種顧慮,隻任由駱駝走。
她曾在書中見過以動物尋水源的說法,開口确認真假:“我們跟駱駝走真能找到水嗎?”
薛神醫:“不錯,且駱駝在戈壁灘和沙漠中唯一能食用之物亦是能入藥的。”
“是駱駝刺!”念念脫口而出,“醫書有載,可以治痢疾和腹瀉。”①
此時的念念褪去了先生身份,化身積極學童,十分好奇地追着薛神醫問沙漠中各類藥材及其功用。
“你博覽群書,這些都是知曉的,作何又問老夫?”薛神醫不禁好奇。
“書中是古人記錄,我并未真正見過。從前翻看僅為擴展見識,眼下說不定就能用來救人性命了,自然要反複确認的。”
言罷,不覺回想起常奶奶臨終前的模樣,念念眼中的堅定蛻為怅然。
“聽你這意思,是打算鑽研一下醫學呢?”薛神醫笑意晏晏,“老夫不介意收個徒弟的。隻是——”
隻是會錯了輩分。
念念聽明白他話語後的省略,略有些撒嬌道:“不收徒先生便不教我了麼?”
“哈哈,我可不敢随便應承你。”
兩人半打啞謎半說笑,給厲雲征繞得雲裡霧裡,好像幾日未見,薛神醫同她之間多了些難以言明的親昵。
一定是這丫頭使了手段!
剛直将軍如是想。
行至一半,厲雲征察覺異樣,示意其餘二人噤聲停步,自己趴下來細聽,聞得一陣馬蹄聲。
好在他們身處的位置沙丘起伏坡度極大,三人處在上坡處,高坡擋了視線的同時亦能遮蔽身影。
厲雲征囑咐薛神醫和念念留在原地,獨自爬上沙坡,伏在高處查看。
片刻後折返回來,道:“是流寇在劫商隊,我去教訓了這群賊人,你們待在此處萬不可輕舉妄動。”
遂騰身飛越沙坡,消失在二人的視線中。
“你當心啊!”念念的擔憂不得回應,空給了飛沙。
“你且寬心,倒黴的怕是那些賊人。”
念念知薛神醫所言不是純粹的安慰,那可是厲雲征啊,戰場上尚能以一當十,教訓區區流寇自是手到擒來。
但她做不到寬心的緣由亦是——那可是厲雲征啊。
努力平靜下來的念念立時察覺不對,疑道:“這荒蕪貧瘠之地,無人煙無城池,哪兒來的流寇?”
薛神醫含糊道:“應是從隔壁渠隅國來的。”
他在軍營多年,聽聞是流寇劫商隊時便已想到此中蹊跷,怕念念擔憂不敢明說。
北境的外敵統稱胡人,實際是有差别的。其中以西邊烏達國為首,其下諸多小國依附,是晟熙國的心腹大患。
而東側的渠隅國雖小,卻依仗雙河交彙作防守,自成一脈,不歸降晟熙,亦不依附烏達。
隻常常派兵士僞裝為流寇往晟熙國境内流竄,攔殺商隊,嫁禍給烏達,以從中挑起兩國戰亂,使他們無暇顧及自己,争一時太平。
是然那些流寇,應并非尋常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