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将水喂到他嘴邊,沒有廢話。
厲雲征無力氣揣摩她的意圖,順從喝下。
念念又扶他躺下,自己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再靠近他。
厲雲征舒了一口氣,艱難地往裡挪挪身子,使其貼緊牆壁,不知過了多久,昏昏沉沉失了知覺。
***
次日正午,念念焦急地尋到老闆娘。
“他現在還沒醒,而且渾身發燙,可以幫我去請個郎中嗎?”
她昨日情急之下問老闆娘讨了一包迷藥,讓厲雲征喝下,原想着借迷藥的效力讓他少受些苦,可如今過了藥效時辰厲雲征還沒醒過來。
郎中替厲雲征診脈時,神色甚是凝重。
念念不懂他說的話,隻好等他開藥方的功夫求助老闆娘。
“郎中說他泡了冷水,冷熱相激加上傷口發炎,這才引起發熱,昏迷不醒,先熬一服藥喝下去看看什麼情形。”
“可是他的表情……”
老闆娘笑道:“隻是震驚于給他下迷藥之人的大膽,用你們漢話說叫兵行險招。”
念念讪讪地撓了撓頭。
“放心吧,他已經挺過菟丘散的藥勁了。”
念念寸步不離地守着厲雲征,悉心喂藥,又不停為他換額上降溫的毛巾,等他身體溫度降下來時,念念已是累極了,趴在床邊睡去。
月牙泉照常營業,樓下頻頻有歌舞聲傳來,念念睡得沉了,絲毫不為所動,連厲雲征醒來也不知。
厲雲征身體裡的燥熱已去,隻虛乏無力,勉強擡起手,情不自禁地撫上熟睡之人的眼角,那裡還有眼淚存留的痕迹。
他眼前閃過昨晚她哭着吻自己的畫面,閃過她的每一次流淚。
那些淚彙聚成河,淹沒他的心,一如昨晚帶着滿身難以克制的熾熱浸泡于涼水中,冰火兩重,酸甜兩重。
羽睫翕動掃過他的指腹,厲雲征忙縮回手。
念念揉了揉壓麻的肩膀,語氣中是遮掩不住的興奮:“你終于醒啦!還有不舒服的嗎?我去給你端藥。”
她激動地站起身就要走,誰料腳下一軟竟栽到床上。
準确說,是栽進厲雲征的懷裡。
“腿麻了。”她慌忙解釋。
咫尺距離,他凝視着她,目光裡柔波蕩漾,無意識地擡頭,在方才撫過的眼角落下一枚輕吻。嗓音幹澀,道:“當心。”
厲雲征幹裂的嘴唇刺上念念皮膚的瞬間,她像是被人抽空了靈魂,空餘軀幹。
端了藥回來依舊緩不過神兒,怔怔道:“你不是被我藥傻了吧?”
“不是。”
***
很快,念念相信了厲雲征口中的不是。
他恢複了往日的神氣,還有心情自己追問自己和阿依慕的關系。
念念料到他會問,按照準備好的說辭答複:“阿依慕讓我代替她去和親,其他計劃她并未同我說。”
“為什麼找你?”
她以同樣的問題問過阿依慕。
“因為你和我一樣身不由己,又不甘為人棋子。”
那雙碧色的眼睛明亮且尖利,蘊含着無窮盡的能量,每一次閃爍,都如劃破暴雨夜劃破漆黑的閃電。
照亮了念念内心深處的蠢蠢欲動,她這顆小火苗,也渴望有一日燃起熊熊大火。
阿依慕的真實計劃中,無論念念有沒有此次烏達之行,她都是替嫁的不二人選。
但念念不能向厲雲征全盤托出,苦笑道:“她正在找适合的替身,剛巧你把我帶來了。”
怕不足以說服對方,又補充一句:“她知道憑我家裡的實力,隻要安全到京城,就可以找機會脫身。”
她口中的“我家”,自是那日将計就計幌出的皇商魯家,也是蔡大叔的東家。
魯家表面做的是販馬生意,實際操控着晟熙最大的馬幫,貨通南北,物流漢胡。
厲雲征素有耳聞,對她此番言辭将信将疑。
但他不曉得念念對阿依慕和烏達王後的恩怨知道幾分,就應承此事,瞧着她風輕雲淡的模樣,厲雲征胸中莫名蹿出一股怒火。
“呵,這一路何其兇險!你真以為他們能容你平安抵達京城嗎?”
念念何嘗不知,甚至知道的比厲雲征更多,但她沒得選。
他一時試探,一時相救,一時懷疑,一時擔憂,念念對他的反複無常甚感奇怪,不禁問道:“我的生死,你真在乎嗎?”
厲雲征聽了不吭聲,恍恍地望着遠處。
二人鬥嘴已成家常便飯,彼此的疑問每每追究到最後都會被沉默壓下,念念沒想從他這兒得到确切的回答。
恰巧敲門聲打破甯靜,她起身準備開門。
身後之人猝然開口:“在乎。”
短短兩字,如一聲悶雷炸在念念耳畔,驚得她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