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雲征看到兩人,眼中神色由訝異轉為銳利,盯得念念心裡發毛。
心虛的人故作平靜,扣弄着手裡的燈籠,坦蕩的人早已嚣張對上敵人的挑釁。
“兄長,阿芷平時都喚你什麼?”
“阿芷?”厲雲征玩味地重複一句,說不清是在反問誰。
這才多大功夫,已經這般親密了麼。
厲雲征不答,厲雲行也不再繼續問,三人就這般僵持在厲家大門口,饒是念念垂着頭,依舊能感受到身後來往行人頻頻回看的目光。
靈機一動,揚聲道:“二位兄長,消停些吧。”
一聲兄長,将三人打成兄妹。
厲雲征抽走念念手裡的兔子燈,丢給一旁笑得前仰後合的人,冷聲道:“我可沒有妹妹。”
可憐的兔子燈蹦了幾下才穩穩落在厲雲行懷裡,幸而這燈籠僅一個外殼,内裡未置燭火,才不至于在懷裡燃起來。
厲雲行重新将它遞給念念,彎起笑意道:“給了你就是你的,收好。”
遂直起身,走過兄長身旁時漫不經心地糾正道:“不是妹妹,是弟妹。”
***
皇後壽宴照禮數是不必如此大排場的,文帝每年三日廟會、七日彩燈的張羅籌辦,在百姓看來是帝王明目張膽的偏愛,龍鳳和鳴,伉俪情深,是坊間流傳幾十年的佳話。
于是尋常百姓家也想讨個好彩頭,紛紛在六月初結伴出遊,或求覓得一位如意伴侶,或求夫妻恩愛和睦,陣勢絲毫不減上元佳節。
人群中,不乏男女同遊者,卻鮮少有人似念念這般,身後跟兩個翩翩公子,其中一個手裡還提着兔子燈,因此一路走一路招惹豔羨。
路過一個賣傩戲面具的小攤販,念念駐足,從湖色緞繡石榴形荷包中捏出一小錠銀子放在桌上,素手覽過上面陳設的傩面,落在她唯一識得的鐘馗上,長角獠牙,瞋目豎眉,兇惡至極。
“這個,我要了,”
說着,拿起鐘馗罩于面上。
系繩結的手忽然被另一隻覆上,掌心的薄繭暴露了主人身份,念念下意識躲閃。
“别動。”厲雲征語氣淡淡,裹着薄怒。
如此避嫌,是怕厲雲行誤會麼?
念念松開手,由着對方幫自己系緊繩結。
“愚弟替阿芷謝過兄長。”欠兮兮的聲音提醒他們還有第三個人在場。
小販捧着找零呆在一旁不敢插話,面上表情相當精彩。
念念透過鐘馗怒睜的圓目,看到小販的欲言又止,道一聲“不用了”後,快步離開攤位。
厲雲行挑釁地拿折扇敲敲厲雲征肩膀,闊步跟上念念,道:“别人逛燈會求姻緣,阿芷是來捉鬼的麼?”
哪裡有工夫捉别的鬼,她滿肚子小鬼,得靠着天師鐘馗鎮壓,才能有勇氣和這兄弟倆同行。
“對!不過捉鬼也得先有力氣,不是說請我吃茶?”念念有鐘馗作掩護,格外氣勢淩人。
***
不多時,三人行至回京後初遇的地方——八仙樓。
八仙樓由四棟雕梁畫棟的樓閣明暗相連而成,中間圍出一方露天院落,設有假山流水,花木扶疏。
念念上次來進的是臨街的一棟,如今跟着厲雲行穿廳而過,來到庭院後的主樓,此棟比其餘三棟高出的一層呈八角之形,立于上可遠眺八方。
此時念念便立于其上包廂,摘下傩面,倚着闌幹俯瞰皇城街景。
但見:高門遍地成縮影,夜市燈火接長龍。
離京前這棟酒樓尚在籌建之中,再回來時竟一躍成為皇城中最大的朋聚宴飲之地,連原來各大名樓都望塵莫及。
忽又想魯思瑩曾說三樓的包廂是八仙樓最為神秘所在,許多達官貴人豪擲千金都約不到,如今厲雲行竟能輕輕松松領他們上來,不由得回身打量起他來。
厲雲行背對着她,并不知自己背後的探究。
倒是一旁的厲雲征,從見面起目光一直追在念念身上,自然将她瞧别人的眼神捕捉清楚,挪步到她身後,伸手遮住那雙眼,不悅之色顯而易見。
未待念念反應,耳畔傳來他低沉的質問:“還看,真想做我的弟妹嗎?”
與其說是質問,念念更願意将其理解為警告。
因為厲雲征說完,順嘴在她耳垂落下一個輕咬,牙齒撕磨着上面的軟肉。
念念眼睛被遮住,不知屋内另一人動向,内心升騰起的巨大負罪感吞噬着她,想趕快拉開與厲雲征的距離。
厲雲征偏不依,手掌穩穩箍着她,感受睫羽輕撓掌心的樂趣,道:“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