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将信将疑坐下來,沒好氣道:“何事?”
厲雲行見她安生坐下,松手從懷中抽出帕子擦拭鼻翼之下的血迹。
“兄長為你傷成這樣,你能為他做些什麼?”
“什麼都可以。”她絲毫不猶豫。
厲雲行聞言眉心微挑,蕩起一絲不屑,道:“我換個問題,你能為他放棄什麼?”
念念啞言,她先前的退卻,不就是發現無法不顧一切麼。
她受鐘離府庇佑成長,生來是維系家族基業榮耀的棋子,這些東西困她不得自由,卻不可不孝,任性毀壞祖父和父親幾十年的經營。
厲雲行擦幹血迹,被她撞出的暈眩也褪得幹淨,從容找回主場。
“你不說我替你說,你沒什麼能放棄的,因為你所擁有的一切都不屬于自己,唯獨這顆無用的心。”
他眼中的寒光尖利,哪怕在燈光昏暗的轎廂内亦十分駭人,聲音被淬得冰冷:“可你偏偏捧着一顆所謂赤誠的心将我兄長拉入困局。”
不待念念作答,咬着狠厲緊叮一句:“你想要他的命嗎?”
“不,我怎麼會!”念念恍如受驚的野獸,慌不擇路地逃,直愣愣掉入敵人陷阱。
厲雲行斂了森寒之氣,笑意依舊:“阿芷可能不知,昨日殿上的兩名内官已被陛下悄悄發落了,兄長在殿前請旨賜婚之事連我爹娘都不知曉,你猜陛下是何意?”
“假裝此事未曾發生,不允所請。”念念已無力掙紮,乖乖在陷阱中接受獵人審判。
厲雲行心滿意颔首。
“阿芷如此聰慧,定然知道太師為何突然着急将親事提上日程。”
念念指尖不停刮弄手心紋路,晌午在宮中劃開的血痕未褪,摸起來剌手又刺痛,同厲雲行輕描淡寫的提醒如出一轍。
文帝的忌憚已經從厲雲征個人延及厲家了,這遭是否能不動幹戈收服烏達國無人能保證,若戰亂起,厲雲征再立軍功,她縱然嫁的是厲家無所事事的纨绔二少爺,亦不能為多疑帝王所容。
夜長夢多,親事若再不落定,怕是要等來納入東宮的聖旨了。
“父親不願我于人為妾。”
更不願受制于東宮。
眼前獵物逐漸乖巧,厲雲行唇畔彎起一抹詭笑,準備收網。
“兄長是鐵了心要與你在一處,一旦賜婚太子的聖旨下來,能做出什麼你敢想嗎?還說不是要他的命?”
念念緊屏着呼吸将自己置于憋悶,直到喘不過氣才放開。
被人扼住七寸原是這種感覺。
“所以阿芷,擺在你面前的隻有一條路,”厲雲行斜乜一眼她,漫不經心道:“照舊,與我成親。”
念念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看他,“你什麼都知道,為何還要娶我?”
因為她抛不下的,正是他所需要的。厲雲行不在乎她的心在何處,隻需要鐘離芷的身份和背後太師府的權勢。
他當然不會跟眼前的獵物說這些,繼續言語溫柔地往她心上遞刀子:“隻有你真成了我的娘子,才能徹底斷了兄長的念想。”
***
厲雲征正趴着看兵書,聽見腳步聲靠近,拿餘光瞥見一雙緞面雲紋薄底靴,和随動作擺動的淺绀藍亮綢衣角,頭也不擡道:“将人送回去了?”
“嗯。”頭頂傳來的聲音略顯沉悶。
厲雲征疑惑看去,厲雲行正闆着臉坐于一旁,高挺的鼻梁上赫然可見一片紅,不解道:“你鼻子怎麼了?”
厲雲行指腹輕輕按上鼻頭,疼得扯了扯嘴角,“被兔子撞的。”
厲雲征稍一愣便反應過來,擰眉:“你欺負她了?”
“逗一下而已,兄長至于這麼緊張嗎。”厲雲行神态委屈,宛若受欺負還遭大人指責的孩童。
“該!警告過你少逗她,她那一身刺可硬着呢。”雖如此說,語氣裡盡是寵溺,另帶幾分我家孩子真有出息的驕傲。
“兄長莫不是忘了,我偏就喜歡硬茬的,”見自家兄長一顆心都偏到大西北了,厲雲行懶得再裝,狡黠笑道,“她一身刺硬,心倒是軟得很。”
“你做什麼了!”
“就是吓唬幾句,再告訴她,若想護你就乖乖與我成親。”
“誰讓你擅作主張!”厲雲征蹙眉,手中的書卷被攥得變形,“剩下的話可有告訴她?”
“告訴她還怎麼看好戲。”厲雲行一臉幸災樂禍,話音剛落就被摔來的書卷砸中腦袋。他也不惱,揉着腦袋嬉笑:“兄長砸我便砸了,别扯着自己的傷。”
***
翌日,厲雲行一早來到太師府,聲稱母親昨日與念念聊得投緣,十分惦記,特來接她過府一叙。
到底是兒女親家,太師再疑惑也不好拒絕。
從出門到上車轎,念念都垂頭不語,厲雲行耐不住寂靜,問了幾聲無人應答後,拿折扇掂着對方下颌,迫她仰頭。
“娘子這是怎麼了?”
一張臉未施粉黛卻泛桃紅,映襯下,失色的雙唇更顯慘白,配合他輕佻的動作,活像是被輕薄蹂躏過的嬌花。
再往上,是一雙腫成核桃的眼睛。
厲雲行心裡“咯噔一下”,收回折扇,語氣極為清淡:“别忘了今日是來同兄長了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