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思瑩得鐘離府小厮傳信,快速處理完手頭事務來到八仙樓。
三樓雅間内,念念正憑欄獨望,粉霞色月華裙随風搖曳,絲繡的彩蝶生動翩飛。
“如花似的嬌俏佳人,連我都要看癡了。”
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念念将目光從一片蔥綠中收回,莞爾道:“姐姐來啦。”
魯思瑩走近,順着她的目光朝外看,繁華京城盡收眼底,好一派遼闊景象,加之夏日樹蔭叢叢,更覺心曠神怡,寂靜豁達。
“果真是個好地方!”魯思瑩贊道,絲毫不稀奇念念有如此本事,微微躬身,玩笑着作揖,“托鐘離小姐的福。”
念念嘟嘴佯嗔,道:“姐姐若再取笑,可沒得佳釀喝了。”
魯思瑩這才注意到桌上還擺着糕點酒盞和四個标着竹林醉的酒壇,霎時眼中閃起星光,在念念粉白面頰上輕嘬一口。
“還是妹妹懂我。”
魯思瑩拎着酒壺酒杯來到欄邊,遞一個給念念,試圖勸說:“把酒臨風何等快事,阿芷陪我一個。”
念念意外地不推辭,伸手接過杯盞,等她斟酒。
魯思瑩察覺反常,關切道:“有心事?”
念念确有心事傾訴,話到嘴邊倒不知如何開口,提了提唇角,笑說:“喜酒,陪姐姐喝一杯無妨。”
聞言斟酒的動作明顯一愣,随即恢複如初,她有婚約在身,成親是遲早的,魯思瑩擔心的是另一樁。
遂憂心探問:“那你與厲将軍就……緣盡了?”
金蟬脫殼的約定不好輕易告知,念念思忖着,慢吞吞開口:“緣分這事,誰又說得準。”
低頭抿着盞中酒,僅一小口,便被辛辣之味激得鼻頭發酸,眼眶中有淚水滾落,睫毛顫抖着仰頭飲一口,熱烈的酒氣在口腔中彌漫開,裹挾着清香往身體裡鑽,須臾,有絲絲縷縷甘甜返上味蕾。
先苦後甜,這酒蠻應景。
魯思瑩舉杯輕碰念念手中杯盞,笑道:“這倒是,若真有緣,斷了亦能續。”
她無意一句安慰說進念念心坎,消散了半數愁思,說笑着又陪她喝了兩盞。
幾杯下肚,衣裳的粉霞沾上念念面頰,她晃着魯思瑩的胳膊,低聲撒嬌:“待會兒可否借姐姐府裡的車馬一用?”
“天下果然沒有白喝的美酒啊,”魯思瑩睨眼瞧她,道:“又準備拿我做遮掩幹什麼壞事呢?”
念念豎起食指貼在唇邊,忽閃着無辜靈動的大眼睛,道:“出城一趟。”
魯思瑩出門隻徒步或騎馬,不喜坐車轎,聞言喚來八仙樓小厮,打賞其一小錠銀錢,派回魯府喚馬車。
馬車停在八仙樓後門,魯思瑩看着被酒氣逼紅小臉的人,有些不放心:“真不用我跟着嗎?”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好在駕車之人是魯思瑩心腹,遂囑咐道:“務必照看好鐘離小姐。”
車駕疾馳而去,魯思瑩無奈地搖搖頭,轉身回雅間。
同時,樓上軒窗前一抹颀長身影亦在目送魯家車馬離開窄巷。
***
念念憑着記憶指揮車夫,順利來到一處宅院,常見的如意門樣式,屋檐下砌着磚頭仿石欄闆,雕刻着精美圖案,門頭并無牌匾。
她躊躇再三,叩響門環。
開門的是一位鬓角染霜的長者,念念認出他,松氣喚道:“元伯。”
元伯亦認得她,些許驚訝後躬身行禮問候。
為避免引人注目,念念囑咐車夫先去别處等候,過一個時辰再來接她,自己則提裙随元伯入院中。
“元伯,”念念駐足,低聲叫停來人:“我坐一坐便走,不必去告知将軍。”
自那日商定過後,頭幾天念念歡喜得緊,心想隻要幾年,她便可以抛去鐘離芷的身份,重獲自由,亦可以守在厲雲征身邊。
随着日子推移,厲家擇了吉日到鐘離府下聘,定下婚期,阖府緊鑼密鼓地籌備成親事宜,連皇後娘娘都命人送來嫁妝添箱,她的欣喜逐漸被滿目喜慶之色沖淡。
身邊的一切都真實提醒着她即将同厲雲行成親,無人知曉他們成親後的打算,念念心中一陣陣發慌,甚至懷疑那份撐着自己歡喜多日的希冀僅僅是幻想。
借着酒勁,惦記起這所宅院有屬于厲雲征的氣息,便尋來了。
元伯微愣,緩緩道:“将軍已在内堂。”
***
方過午後,厲雲征正伏在榻上小憩,聞聽腳步聲倏然睜眼,警覺之色在見來人後褪去,恍惚以為尚在夢中,有粉蝶化仙入夢,輕盈缥缈地落在心頭的弓弦上。
“你怎麼不在府裡養傷?”
“府裡吵鬧,我來躲清靜。”
瞧不得府内張燈結彩是其一,原計劃的出關行程被傷勢耽擱,待在厲府,接到的消息少之又少,他便以需要靜養為由挪來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