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收斂些。”後半句厲雲行是湊在她耳邊說的,然而前頭的稱呼穩穩落在下棋之人耳中,齊齊看過來。
厲雲行按下她準備接過荔枝的手,維持着喂她的動作,挑釁似的陪她僵持。
念念檀口微張,将果肉吞入,視線低低放在裙邊。
“新婚燕爾連孤瞧着都豔羨。”太子笑着揶揄。
“既成了家,心思該往正事上放放,日後多為君為父分憂。”厲雲征端出兄長的派頭教訓,眼神攫在念念緊緊攥握的柔夷上。
“雲行受教于國子監時的成績孤是有耳聞的,以你的才學考功名謀差事都不在話下,可是有何難處?”
太子從前隻當厲雲行是纨绔,與之往來不多,此一番話既是順水推舟的關懷,亦是有意借機拉近關系。
“是我自由散漫慣了,不喜被拘束。”厲雲行一邊挑着笑意回應,一邊體貼地将掌心朝上伸在念念嘴邊,等她吐果核。
念念如何肯配合,緊抿着雙唇不松,企圖越過他的身子去夠一旁盛着荔枝皮的玉盤。
厲雲行順勢攬着她的肩膀讓人靠在懷裡,幫她将盤子端到跟前,笑意漸深:“況且太輕而易舉的事情我也不感興趣。”
念念直呼上當,這一拒一迎,打情罵俏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太子注意到厲雲行逗弄念念的動作,又聽他言隻當是心性未退,随口道一句“這話說得張狂了”,并不在意。
厲雲征知道厲雲行在幫五皇子謀事,這話落在他耳中便多了一重意味,面色逐漸凝重,狠狠剜他一眼,斥道:“在殿下面前也這般沒規矩!”
“殿下恕罪。”
厲雲行吊兒郎當請着罪,念念卻被驚得繃直了身子,不擡頭都能感知到憤怒在灼燒。
“不礙事,閑聊而已哪有那麼多規矩,”他這副樣子太子反倒安心,轉頭對厲雲征道:“咱們下棋,别擾了人家倆甜蜜恩愛。”
趁人不備,念念掙脫開厲雲行的擁抱往旁邊挪一寸,惡狠狠瞪着,用口型警告他别亂來。
“是不甜嗎?”厲雲行視若無睹,裝作無辜地相問,接着又剝一顆荔枝喂過來,“嘗嘗這個。”
念念别過頭,厲雲行跟着挪到她身側,強硬地将荔枝塞進去,離開前指腹在她唇畔碾過,拭去溢出的汁水。
她睜圓杏眼瞪他,礙于在人前不好發火。
奶兇奶兇的模樣使厲雲行心中升起一股快意。他方才說的是心裡話,對太輕而易舉的事不感興趣,有挑戰性才好。
越刺激越有趣。
厲雲征心思已離了棋局,專注聽一旁細碎的耳語和拉扯間的衣衫摩擦聲,連太子的幾句閑聊他都沒聽真切,随口應付。
連太子的話鋒何時轉了都未曾在意。
太子:“以孤之意,子烨該抓緊讨個娘子才是。”
厲雲征:“太子說得是。”
他無意識地一語驚了在座三人,太子都愣了片刻,再次确認:“你當真?”
厲雲征輕斂眉心轉頭看向一側,神色晦暗不明,道:“當真。”
念念“咯噔”一下,險些将含在嘴裡的荔枝核咽下去。
他這是何意?
太子掌心相拊,面露得意之色,格格笑道:“勝負已定,子烨答應割愛的玄鐵霸王弓可莫要反悔。”
棋局上厲雲征所持的白子節節敗退,早已無力回天,他索性丢了棋子,語氣淡淡:“那是自然,等回去就命人送到殿下府上。”
一張弓舍了就舍了,但人......休想。
“今日咱們有口福,太子妃親自下廚做點心,瞧着是好了。”
順着太子的目光,果見一身妃色掐金鳳尾霓裳的太子妃款款而來,身後除了一行女使打扮的人,還有位着粉色石榴裙的姑娘。
太子妃華蘭兮,劍南節度使之女。
念念在中宮同她見過數次,是個親和漂亮的美人兒,聞聽她來,原是喜滋滋地瞧救星。然而待她看清身旁那姑娘面容時,嘴角的弧度瞬間垂落。
終于明白厲雲征為何會出現在此了,哪來那麼多巧合,不過都是皇後娘娘的托兒。
“這位是方侍郎家的千金,今日正巧她來陪本宮,閑來無事做了這些點心。”太子妃大大方方地向衆人介紹身邊的姑娘。
“小女子方季雅,見過各位。”佳人含羞垂眸,盈盈向衆人施禮。
幾人見禮期間,早有宮人來收走青石案上棋盤,将點心擺放整齊,另有琥珀玉盞盛着佳釀。
衆人落座後,方季雅在太子妃的示意下,端起糕點讓到衆人面前,太子率先拿起一塊品嘗,視線與太子妃相撞的一刹那,對方驚弓之鳥似的躲開了。
太子嘴裡的點心尚未咀嚼完全便咽下,噎得嗓音有些啞,還不忘稱贊。
“有心了。”
太子妃沒有回應。
方季雅手中玉盤已轉到厲雲征面前,半垂眼眸,聲線低淺嬌柔:“将軍請。”
厲雲征的目光同樣不在她身上,甚至連手都沒擡。
感受到灼熱目光的念念心中一陣發虛,慌忙低頭佯裝剝荔枝,默默支棱起耳朵聽動靜。
須臾,聽見他說:“不巧,本将軍從不吃甜食。”
客氣又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