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竹秀堂，謝氏的臉色便陰沉得可怕，叫白姨娘和洛清蓉去她院子，又說要看看蘇柔嘉的書信。那娘倆仗着受洛湧寵愛，自是不懼謝氏，白姨娘說今日晨起老爺咳了幾聲，交代她煮了枇杷蜜棗湯送去衙門，她得回去盯着，免得出了纰漏。說完，不等謝氏允準，白姨娘便拉了洛清蓉走了。

謝氏氣得隻能扯手帕，陰厲的眼神便轉向王姨娘。王姨娘垂手垂眸站着，氣都不敢出。謝氏打量了幾眼，冷聲問道：“聽說你在屋裡供奉了菩薩？”

王姨娘怎敢說原由，隻說前些日子老爺與老太爺相繼身子不适，她便日夜誦經為老爺與老太爺祈福。

謝氏哪會信王姨娘的說辭，隻覺得她是為洛楚文明年的會試祈福，于是謝氏想到洛楚睿沒中舉，洛楚文卻中了舉，氣更是不打一處來。

謝氏舉起帕子來碰了碰嘴角，說道：“眼下年關，下月又是老太君的生辰，我這邊忙得不可開交，你也應替我分憂才是。”

王姨娘忙應道：“夫人教導的是，夫人請吩咐。”

“長房各院主子的鞋，都由你來做吧，多做幾雙，還有老爺的皂靴。”

王姨娘不敢忤逆，隻能應諾。謝氏瞧她卑賤的模樣，鄙夷地瞥了一眼，冷哼一聲便走了。

遠處，曾姨娘神色冷淡地看着，見王姨娘面帶惱恨地走了，這才回了她的院子。歡晴上了茶，陳媽媽揮手讓她下去，不用在身邊服侍。歡晴深知曾姨娘性子冷，隻許陳媽媽一人在身旁，早已習慣，不動聲色地出了屋。

陳媽媽拿了條綢被給曾姨娘蓋上腿腳，說道：“四小姐還小，白姨娘自是知道廖家這門親事隻能給二小姐，怎還會叫四小姐在老夫人跟前挑撥？”

曾姨娘拿起茶蓋，輕撥着茶水，淡道：“挑撥了長房主母與二房的關系，自是白姨娘那娘倆得益，隻是她也太小看了老夫人。這些年，老夫人哪管長房妻妾的明争暗鬥，有老太爺在，二房不會吃虧的。”

陳媽媽歎道：“老太爺這次真是兇險，還好菩薩保佑。三小姐是有福氣的，原以為大夫人帶了個醫婆去田莊，三小姐兇多吉少，不料卻碰上了大雪，秦六爺帶了個醫術高超的大夫來投宿。隻可惜姻緣差了些，廖家三公子年紀輕輕就中了解元，前途無量呀。”

想到剛才老夫人屋裡洛清棠平靜的模樣，曾姨娘淡淡一笑，“三小姐确實是有福氣的。”

陳媽媽點頭，“這女子嫁人不僅要尋良人，還要看婆婆是否好相宜。鄭夫人出爾反爾，毫無誠心，明顯品性不佳，老夫人自是不願她的心肝寶貝嫁過去被磋磨。”

曾姨娘聽了，也隻是笑了笑，沒附和，也沒反駁，隻因在她看來，未必是林老夫人看不上廖家，而是洛清棠沒看上。平日裡看不出來，這次棠姐兒逢難卻看出來了，是個聰明機智又沉穩的孩子。

茶水晾了一會兒，已經不燙了，曾姨娘端起茶盞，喝了起來。

曾姨娘雖然寡言少語，可不是沒有心事，陳媽媽深知，所以這些年來常将丫頭都打發出去，以便她能與曾姨娘叨叨幾句，解曾姨娘心懷。

陳媽媽又說了起來，“三小姐不見有動靜，該不會是我那日與水漾說的話，那丫頭沒聽明白，沒跟三小姐說吧。”

曾姨娘淡道：“謹慎些好，畢竟王姨娘是長房的妾室，老夫人都睜隻眼、閉隻眼，不去管，三小姐又能如何。咱們等着瞧就是了。”

說着，曾姨娘輕輕摸着黃底藍邊牧童橫笛青花茶盞。

陳媽媽不由看一眼。這套茶具是林老夫人剛嫁進洛家時賞給曾姨娘的，一起賞下來的還有幾樣首飾，都是老夫人從她的嫁妝裡拿出來的。這院子裡的丫頭婆子都知曾姨娘頗為喜愛這套茶具，所以平日裡小心翼翼的，就怕有了磕碰。

曾姨娘就這麼摸着，似是摸着珍寶，然後便聽到她低喃：“老太爺對他有恩，我總得服侍老太爺與老夫人壽終正寝，我才能去見他。”

……

謝氏回到紅榴院，喝了兩盞茶仍心慌得很，就怕林老夫人信了洛清蓉的話，懷恨在心，想方設法壞了洛清玉的姻緣。于是她吩咐馮媽媽去外院與洛湧身邊的小厮說，老爺回府了說她這邊有要緊事，請老爺務必過來一趟。

到了洛湧應該下衙回府的時辰了，謝氏久等不見洛湧過來，便又吩咐馮媽媽去外院打聽，馮媽媽回來說大老爺被老太爺叫去了，着實把謝氏驚到了，脫口而出一句：“完了。”

馮媽媽忙安慰道：“夫人别心急，老爺認定的事，老太爺怎麼說都不用。”

謝氏一聽，覺得确實，大老爺孝順懷遠侯府，可不孝順洛老太爺。

沒多久，洛湧一身官服進了紅榴院，謝氏忙服侍他脫了靴、換了家常服，等他上了炕，端了熱茶喝了，他這才擡起那雙陰沉的眼看謝氏，問道：“父親怎麼知道廖家要來提親？”

謝氏便滿面惱色地将綠猗院那娘倆斥責了一頓，隻見了洛湧仍陰沉着一張臉，卻不吭聲，也不知道把她的話聽進去了沒有。她忍不住問道：“老爺，這可怎麼辦好？老太爺把您叫過去，是不是不同意我們與廖家結親？”

洛湧微眯着眼看謝氏，說道：“父親倒沒有說不同意，隻勸了我要慎重，婆家好壞關乎一個女子的一輩子。”

謝氏聽後不屑撇嘴，說道：“若是廖家求娶的是三丫頭，老太爺還能說這話，當初廖家托了李夫人來提親時，老太爺是怎麼說的，哼，我可是打聽清楚了，老太爺誇廖三公子有才氣，和三丫頭般配。和三丫頭般配，難道和我們玉兒就不般配了？老太爺這麼偏心，老爺您可不能聽從，眼看着明日或是後日廖家就來提親了。”

洛湧嫌謝氏聒噪，茶盞重重放下，沉聲道：“廖紹偉與玉兒的婚事可不是廖家與洛家二房結親那麼簡單，懷遠侯府那邊做的媒，已不能變更，我都不急，你急個什麼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