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桃花簇簇,柳綠花紅。吳州自開了春,天氣就漸漸暖和起來。花船上的姑娘們早就換上了輕薄的紗衫,也不顧湖上微涼的風,隻需喝下幾杯酒渾身就熱了起來。
都說江南的姑娘出身水鄉,那和水做的也沒什麼區别。這一點,隻消看吳州撫春樓的姑娘就知道了。
撫春樓是江南出了名的花樓,那的姑娘不光婀娜多姿,貌若天仙,各個還都多才多藝,深受文人追捧。有點錢的人,都想與撫春樓的姑娘春風一度。
“月凝,你在那發什麼呆呢!紅蓮姑娘要走了,你還不快來。”
聽到自己的名字,趴在窗邊的少女像是從夢中回過神。她轉回身,露出一張透着稚氣卻姣好的容顔。
喊她的少女也生的活潑明媚,然而望進她朦胧的水眸時,仍舊心跳快了幾分,下意識地愣了愣,接着很快回過神,眼中沒有絲毫嫉妒。
生在花樓之中,無論多麼好的容貌,也隻會帶來不幸。
“紅蓮姑娘,這就要走了嗎?”
月凝站起身,不太合身的裙擺拖在地上。她抿着唇,拉着身上半舊的羅裙,隻覺得心中一陣空洞。
這身衣服,還是她剛入撫春樓時,紅蓮送給她的。
月凝不是她的本名,她本名姓姜,名叫姜明月。聽父親說,她出生在傍晚,他守在産房外,焦急萬分。等到他聽到嬰兒哭聲時,隻見一輪明月不知何時已經悄然當空,月光皎皎,落在他臉上。
姜家雖然隻是小官,可姜明月依舊被保護得極好。無奈在她十歲時,父親在洪災中丢了性命。母親抱着她,以淚洗面。然而母親還年輕,在娘家人的勸說下,不久後還是選擇了改嫁,抛下她離開了姜家。
離出嫁的年紀還有許久,姜明月本該由姜家族人撫養。結果她的堂哥因為賭博欠了銀兩,便用她和撫春樓換了銀票。
被拉上車的那一晚,她吓得高燒不退,迷迷糊糊喊着爹娘。再睜開眼時,她便到了撫春樓,從此被困在這靡靡之音中,不得出路。
被賣到花樓的姑娘,年紀小時便學習讨好男人如何接客,到了年紀便開始接客,直至容顔不在。運氣好的,有恩客願意為其贖身,就像紅蓮這般,極少數能夠自己偷偷攢夠了錢,為自己贖身。
春華拉着姜明月,繞開前面的客人,從後門出了撫春樓,在院門口看見一輛馬車。
“紅蓮姐姐!”
春華顧不得其他,高聲喊道。馬車的簾子被撩起,露出成熟妩媚的女人。
和往日不同,紅蓮早就卸去了濃妝,眼角眉梢也散發出平和。姜明月望着她,有些出神。
“春華,月凝,我還以為你們不來送我了。”
“都怪月凝動作太慢了。”
紅蓮笑着摸了摸姜明月的頭,見她望着自己,眼中有不舍,不由得也紅了眼眶。
“我走後,這撫春樓怕是又少了一個庇護你們的人。”
她拉着月凝的手,見她手心還有被竹闆打紅的印子,“不要和媽媽作對了。聽她的話,将來……将來第一個客人也不會太過不堪。”
就算學的再多也是紙上談兵。初夜的客人若是遇上差的了,那可是要命的。
紅蓮知道,春華和月凝看着乖巧,實際上都是有主意的人。一個當着媽媽的面就敢反駁她的話,一個安安靜靜,卻陽奉陰違。
“以後若是能遇上個好人,一定要抓住他,讓他帶你走。”紅蓮抓着二人的手,定定地說道,“趁着自己這副皮囊還新鮮,趕緊離了這裡,不要再回來。”
“紅蓮姐姐,我怕……”春華聲音顫抖。她比姜明月大一點,随時都有可能被媽媽拉去接客。
“别怕,總有一天離開這裡的。”紅蓮摸摸她的臉,“咱們春華這麼可愛,一定會遇到帶你離開的人的。”
“紅蓮姐姐,你現在幸福嗎?”姜明月咬着下唇,眼中泛着水光。
紅蓮沉默了一會,看着身上那人給自己買的衣服,“嗯。我覺得被人愛護,是一件幸福的事。”
紅蓮上了車,馬車緩緩駛向城外。護院再次将沉沉的木門合上,院中再次恢複一片靜谧。
“回去吧。回去晚了,又要被罰了。”
姜明月碰了碰還在出神的春華,見她情緒低落,自己心中也不好受。
盡管她們立刻就回去了,卻還是被撫春樓的老鸨發現并且責罰了一頓。
為了不傷姑娘們的皮肉,她叫人一次隻用竹闆打到皮膚泛紅開始冒血絲就停手,等養好了隔天再接着打。
“行了,春華的懲罰就到這裡吧。月凝明天接着打。”
老鸨掐住春華的下巴,笑眯眯地打量着她,接着松開手,把她推回地上。
等老鸨帶着人揚長而去後,春華紅着眼睛,忽然哭了出來。
“完了,完了……媽媽要我接客了……”
“别怕。”姜明月掙紮着起身,摟住春華,“沒事的。”
她有些蒼白地安慰着春華,自己也覺得這些話來來回回說格外蒼白無力。
畢竟,她們什麼都做不了。
春華隻挨了一次打,很快就恢複了行動。隻是姜明月連續幾日都被竹闆打在腰部,到最後她隻能趴在床上,動彈不得。
春華每日照顧她,給她端茶遞水。姜明月心中感激,卻也覺得春華這幾日都格外沉默。
她終于忍不住内心的擔憂,“春華,你還好嗎?”
春華笑了笑,這笑容慘淡無比,“月凝,媽媽讓我後日接客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