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陳暖星看着一屋子的陌生男人,蒙東的春天很冷,她穿着緊身的秋褲、棉褲、以及最外面的校服褲子,沒辦法将褲子從褲腿那撩起來,看來隻能脫褲子了……即便隻需要脫到剩秋褲就好,但當着三個陌生男人的面,陳暖星還是覺得很難為情。
年輕醫生并未察覺到陳暖星的難堪,還在對着電腦噼裡啪啦地打着病例,一旁神遊的缺根弦的司機也一動不動地矗在那,少年看着他就來氣,将司機往後推了推,“你,去外面等。”
司機回神連忙恭敬地出去了。
少年将陳暖星推到查體的床邊,“嘩啦——”一把将簾子扯過來,這裡瞬間圍合成一個私密的空間,少年對着陳暖星說:
“扶着床應該能坐上去,你在床上脫,我出去了,有事叫我。”
陳暖星感激地點了點頭,臉上有點熱熱的。少年出去後,陳暖星費了好大力氣才将褲子脫掉,腿上隻剩一條寬松點的秋褲,将秋褲從腳踝處往上撩起,露出膝蓋以下,此時醫生過來查體。
按了按,問道:“這疼嗎?”
“不疼。”
把膝蓋支起來,又問:“這樣疼嗎?”
“也不疼。”
膝蓋放下,醫生又換了一處,按了按,還沒等問,陳暖星就痛得說:“這疼,疼——”
“嗯,行,起來吧,等會兒去拍個片子看看,骨頭估計沒事,可能是腓骨挫傷,拍個CT才能看清楚。”
腓骨,跟剛剛那個少年說得竟然一樣。陳暖星怕疼直接放棄穿棉褲,隻套了薄薄的校服褲子,将棉褲疊好放在了腿上,坐回了輪椅,還沒等出去,就聽見外面好像吵起來了。
醫生繼續叫号,此時門開了,争吵聲也停止,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進來時候還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陳暖星,西裝大哥則連忙過來推輪椅。
出了診室的門,又看到同樣一臉怒氣的少年倚在牆上,“怎麼了?”陳暖星擡頭問道。
“剛才進去的那個大哥,也不等叫号就往裡頭闖,阿澈說裡面有人檢查那個人也不聽,還往裡闖,阿澈就揪住他衣服給攔下了。那個大哥估計沒素質慣了,第一次被人教育,估計看我們阿澈年紀小,還想來橫的,結果被我們阿澈直接一個招式給拿住,惱羞成怒,罵起來了呗。那哥們也是倒黴,看我們阿澈年紀小好欺負,我們阿澈可是跆拳道黑帶……”
“喂,夠了。醫生怎麼說?”少年收起了剛剛的怒意,語氣平靜地問陳暖星。
陳暖星心下突然收緊,他一副纨绔子弟的樣子,對西裝大哥也兇巴巴的,但是他又很懂分寸,也是唯一一個察覺自己局促害羞的人,幫自己拉上簾子還守在門外。
“醫生說應該骨頭沒大事,要拍個CT看看。”
少年隻擡了擡下巴,一副俠肝義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少年俠客一般,雖然始作俑者也可以歸咎為他。
陳暖星把醫生開的檢查單遞給了西裝大哥,西裝大哥去繳費,她跟少年則在CT室外面等待。
兩個人一起心照不宣地沉默,最後還是陳暖星鼓起勇氣打破了沉默。
“我叫陳暖星。”
“我知道。”
“啊?”
“你的社保卡,我剛剛給你挂号看見了。”
“哦哦。”陳暖星覺得少年還是有些高冷,可能不想聊天,她也就不再努力尋找話題。
少年的确煩躁,倒不是因為陳暖星,而是自己一覺醒來就被迫離開了自己熟悉的圈子,熟悉的學校,熟悉的氣候,來到這麼個貧瘠落後的三十八線小城鎮,還在轉學第一天出了交通事故,他心想,自己肯定跟這個鬼地方八字不合,剛剛在診室外面聽王助理跟别人閑聊,蒙東這個偏遠小鎮,别說麥當勞了,連肯德基都沒有。
少年心想我必須離開!立刻!馬上!一刻都不想呆了!
聽見這個坐在輪椅上的倒黴女生跟自己做自我介紹,感覺自己剛剛的态度是不是有點不太友好,調整了一下情緒。畢竟如果不是他的車違停,這女生可能好好地坐在教室裡上課了。
“辰澈。”
少年清亮的嗓音想起,像是初春時節河水最上層的那層冰融化時的清脆。
“什麼?”陳暖星擡眸,對上少年那雙清澈見底的雙眼。
“我叫辰澈,不過不是你的那個‘陳’,是星辰的辰,清澈的澈。”
那天的風很大,外面橘黃色的天好像開始漸漸變淡,那樣的日光下,似乎加了一層濾鏡一般,環境中的聲音都悶悶的。
但是陳暖星記得,辰澈那個名字,像是在渾濁的天空上裂開的一道縫隙,縫隙後面是水洗一般的湛藍晴空。
當時隻有一個單詞跳入腦海,後來很多年都是陳暖星的網絡昵稱。
Light Blue (淺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