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黑色的越野車在化不開的濃墨一樣的夜裡,默默地打着雙閃。
辰澈說完,稍頓,拿起煙跟打火機,下了車。
車門關閉,也将他與陳暖星徹底隔絕開來。
他們兩個之間夾雜了太多的人跟事,情緒跟感情都無法提純地幹淨。陳暖星看着車窗外的火星,揣測着他此時的心情。
他指尖閃爍不停的火光,也像她不易捕捉的心情一般,若即若離。
陳暖星打開後排車門,沒顧上穿外套,外面的冷空氣瞬間竄如鼻腔,清冽的空氣把肺灌滿。心卻像幾片雪梨紙一般,再也捋不平整。
見她下車,辰澈下一秒把煙按滅,擡眼,望向她那雙充滿了疑惑的眼睛。
“你走之後沒多久,可能不到一個星期,我爸就被帶走調查了,後來我找了律師,律師看過卷宗,我爸跟蒙東地方官員私下簽署的一些見不得光的合同,被人偷偷複印了。”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那個人是誰,能接觸到辰東洋書房的人。
“我當時以為你出事了,春花阿姨也不在,完全沒有把她的消失跟我爸的事情聯系在一起,一直到後來我才知道,春花阿姨從一開始就是被安排過來的。”
“但其實,春花阿姨拍到的那些東西也隻能證明我爸行賄,真的壓垮他的還是因為那塊地……”
陳暖星突然想起後來自己查到的那些關于辰東洋的新聞,好像是住宅用地違規侵占了林業用地。
“所以,他是咎由自取,太過貪心,那些年也幹了不少法律邊緣的事兒,最後被蒙東的地頭蛇聯手做了局而已。有沒有春花阿姨的證據,對他結局走向沒有太大的影響。還有,就算是他栽到了春花阿姨的手裡,你覺得我是拎不清的人嗎?”他嗤笑一下,覺得自己又在自作多情。
“所以,你有沒有懷疑過我。”陳暖星終于問出了自己心裡最大的困惑。
母女二人,配合默契,一個暗中卧底,另一個坐享其成,拿到錢,然後遠走高飛,一切太過合理了。
他看向她,眼神隐沒在黑夜裡,車燈的光線在他周邊散開,陳暖星從他的眼睛裡讀到一種近乎倔強的笃定。
“從沒有。”
他曾經無數次地合理化她離開的原因,騙他,他卻覺得她不會。
陳暖星一定是第一個不屑于幹這些的人。
一陣冷風,從他身後而過,他把黑色的風衣外套脫下,粗暴地罩在她的頭上。
“穿那麼少,當心感冒。”
他的外套寬闊又厚實,帶着他的體溫,還有一點點煙草的苦澀。
此時,将她完整地包裹。
他們再次出發,去了春花現在的住處。
這五年,陳暖星與春花的聯系并不多,回國前也聯系過她一次,兩個人話題很少,到底也不是母女,沒有什麼真正的體己話聊。
她隻知道,春花前幾年又結婚了,對方是一個可靠的人,無兒無女,春花說她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林筱悠的父母跟春花都相熟,因而林筱悠結婚的消息也告知了謝春花。
昨晚,在陳暖星回蒙東的路上,謝春花發了個短信,問陳暖星回不回蒙東。
她告訴春花,自己在回蒙東的車上。
過了半小時,春花問,要不要見一面。
【陳暖星:太早了,你不回蒙東嗎?婚禮上見吧】
【春花:不早,我現在睡眠少,醒得早。婚禮我不去了,份子錢我給林家媽媽轉過去了。】
【陳暖星:好,明早見】
那年分開後她們一直都沒怎麼聊過那件事,陳暖星一直很想問問春花,當年那樣地突然想要那筆錢,究竟是為了報複辰東洋,還是為了她,她即将到來的需要一筆錢的大學生活。
車子在春花家小區樓下停住。
辰澈最後還是不想打擾春花現在的生活,即便他從未怨過她,但突然造訪,難免讓對方尴尬。
那件事在他那裡早就過去,這一趟,也隻為陳暖星。
“那我上去了,不會很久。”
“沒關系,時候還早,來得及。去吧。”
有點困倦的辰澈像隻順毛又溫順的大狗,眼神跟語氣都很溫柔。
“那你睡會兒。”
“嗯,好。”
陳暖星按照春花給的地址,上樓,輕輕地敲門,門瞬間開了,春花似乎一直等在門口一樣。
開門瞬間,兩個人都有一瞬間的眼神躲閃。
春花瘦了一些,人更精神了,看上去也更年輕了。
太早了,陳暖星壓低了嗓子,“會不會不太方便?”
“沒事兒,就我自己。快進屋來。”
“叔叔呢?”陳暖星想了一個最合适的稱呼,來指代謝春花的新任丈夫。
“夜班,他是醫生。”
“哦哦,這樣。”
陳暖星被謝春花拉進屋,她忙不疊地去給她倒水,陳暖星站立在客廳中央,環顧了一下這個溫馨的小家。
家具不多,屋内很幹淨,沒有小孩子的東西,看來真的是隻有兩個人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