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
溪渺撐着頭在一旁看着周随練字,“你什麼時候去考試。”
“唔,下月,”說完他又歎了口氣,“不能在家裡過中秋了。”
“……哦。”溪渺慢吞吞的點點頭,“我陪你一塊去。”
周随筆尖頓了頓,想了想,又放下筆,“路途遙遠,我怕你吃不消。”
“我比你還大一歲。”溪渺撇了他一眼:“瞧不起誰呢。”
“好吧。”周随笑了笑,“那我們一起去。”
此時周随十五歲。
而溪渺在異界也已經呆了十五年,他沒想到周綏是從出生開始的。
彼時他過來依着弟子木牌找過來時發現對方是一個不滿一歲的孩童,好一頓懷疑人生,但這孩童身上确有他之前留下的傳承的氣息。
且在孩童右手手腕處,有一圈胎記。
是他慣常帶的無循的痕迹。
無循也被他帶過來了。
在這個世界裡,周綏叫周随,周随十二歲之前,溪渺以各種身份出現在他身邊,可能是路邊哄他給他糖果的叔叔,可能是給他帶路的好心人。
十二歲之後,溪渺搖身一變,成了周随親密無間的小夥伴。
他給自己捏造的身份是被貶過來的州府的二兒子。
溪渺看着十五歲的周随,有一種自己從師父變爹的感覺。
雖然他此時的外表與周随年齡相仿。
“随兒,啊渺,吃飯了。”
“好。”周随扭頭應了一聲,“這就來了。”
“走吧,吃飯。”
“嗯。”溪渺不緊不慢地跟在周随身後,看着在前方笑意盈盈等着兩人過去的周母。
周家父母與周綏現實世界裡的父母長得一模一樣。
這也是他除木牌、傳承、無循的痕迹之外确定這就是周綏的原因。
他沉睡時,也目睹了兩人死亡的那一幕,再見兩人,恍惚了好一瞬。
如果周綏醒來,恢複了記憶,他會不會不願意回去呢。
“下月随兒就要去考試了,到時候路途疲憊,現在多吃點。”周母給他夾了許多他愛吃的菜,“别到時候回來餓壞了。”
溪渺吃飯時并不愛說話,低頭專心的把自己的飯吃完,感覺這幾年,把他一生的飯都吃完了。
周随看着他,伸手舀了一碗蛋湯,吹得不燙之後遞給他:“喝點湯,别噎着了。”
溪渺也沒客氣,接過喝完,結束他今天的晚餐:“謝謝。”
溪渺耐心的等待一家人吃完,然後和周随一起收拾了桌上的碗筷,一起拿去洗了。
這樣平淡的日子已經過了三年。
夜晚,在屋頂上看月亮的溪渺身上的随意發出一絲涼氣,是林施尋他們在找他。
溪渺看了眼在下面就着月光看書的周随,接了。
“師兄,你在那邊都呆了十幾年了,”林施尋哀嚎,“我好想念師兄……做的飯。”
“少來,”溪渺的聲音恢複成他平時的聲調,“想吃自己做。”
而李禮還在旁邊摻一腳:“師兄,食譜裡的菜練得怎麼樣了?”
“不怎麼,”溪渺語氣淡淡,“反正你們也吃不到。”
騙他們的,其實溪渺已經爐火純青了。
“對了,師兄,黎梨還是選擇成為仙人了。”
“嗯,”溪渺頓了頓,“選什麼道?”
“劍道,師承江鸢。”
“安柯也入道了,他進了别的門下,選了……無情道。”
溪渺一愣,他下意識轉頭看向底下的周随,若是周随醒來後發現,自己唯一的好友選了無情道,該作何感想?
“我知道了。”溪渺微不可察地送出一口氣,“尊重他的選擇。”
大道三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啊渺,”周随擡頭看他,“你在上面嘀咕什麼呢?說我壞話?”
“沒有啊,”溪渺神色無辜,“我覺得這月色很好看,”說完他賤嗖嗖地加了一句:“但沒有你好看。”
驟然被誇獎的周随臉色爆紅,好在是在夜晚,他臉紅脖子粗的轉過身背對着溪渺,不說話了。
溪渺在房屋頂上笑出聲來。
十五歲,正是懵懂的年紀。
時間飛速過去,兩人吵吵鬧鬧地,走到了臨近考試的前半個月。
“走咯。”溪渺霸氣的一甩自己的包裹甩到背上,朝着周随頭一揚,“我叫我家裡準備了馬車,跟着我,虧待不了你。”
周随笑着搖了搖頭,他忘了,雖然溪渺一家是被貶過來的,但也是地方官員,也是個小少爺,怎麼會讓自己吃苦。
考完試那天,恰好是中秋,溪渺舉着酒杯笑得眉眼彎彎:“祝我們啊随!一舉成功!”
周随就這樣,被溪渺的笑容晃了心神。
他斂眉,遮去了少年眼中的心緒,隻低低的“嗯”了一聲。
那時的少年心還沒有那麼大,隻裝得下書籍,考試,家庭,以及另一個少年。
放榜之後,出人意料的,周随不在榜上。
周随掃了一眼,心情平淡地接受了事實。
他越過鬧哄哄的人群,看見了朝他走來的溪渺,那人仗着自己長得高,輕而易舉地擠了進來,拉着周随就離開了人海。
溪渺看着臉色沒什麼表情的周随,知道了結果,什麼也沒問,帶他去了鸢尾樓:“餓了吧,吃點。”
周随一言不發,沉默的看着樓下的人群,被溪渺一把将臉掰了回來。
溪渺有時候對自己這個年輕了好幾歲的徒弟真沒什麼辦法,他暗自歎口氣,嘴裡說的卻是:“看樓下做什麼?有我好看?”
周随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鬼使神差道:“沒你好看。”
溪渺撲哧一聲笑出來,“我知道。”
周随反應過來,耳朵尖猛然冒起一股熱氣,他手忙腳亂的拿起茶杯遮住了自己臉。
而這時的溪渺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依舊在逗他的徒弟。
他很喜歡逗周随,畢竟長大的周綏沒那麼容易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