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小卯日,東梧高坐上首,集衆點卯。
東梧召景程出列,彙報高澤溪一案的調查結果。
景程按東梧吩咐的那樣,說高澤溪一案隻是個意外,高澤溪壽命被改的事一字沒提,隻将表面上的事細說了一遍。
按照陰律,上雍城隍因治理不當被降了官職。東梧又給上雍城增加了人手,派人去清理地鬼。
孤魂司兩名陰差濫用職權,随意帶走亡魂,并在地鬼襲擊時棄之不顧,最後還找人頂替,按罪處斬魂之刑。
孤魂司主受到牽連,連降兩級。
最後,由外使司記錄在冊,派人去天子山将冊子呈給東嶽大帝,再派人去娲皇宮賠禮道歉。
這事兒到此才算完,東梧又處理了些其他事,便遣散了衆人。
在這之後的一個月裡,景程在孤魂司安插了内應,一有情況就來跟東梧彙報。
一日陰風和煦,東梧帶着小谛聽獸黑耳從地藏王菩薩宮回來,路上碰到了景程。
景程追上去道:“殿下,臣正要去找您呢。”
“有消息了?”東梧問道。
景程邊跟着東梧走邊道:“有消息了。”
“回栖梧宮說。”
景程跟着東梧進了栖梧宮,東梧屏退左右,景程才道:“孤魂司那邊仍然沒動靜,但臣在上雍城安插的人說,他打聽到二宮主生辰前一天,上雍城酒窖的守衛被一個人引開過。”
東梧問:“什麼人?”
“上雍城亡魂案牍庫的一個小吏,名叫衛茅。此人愛交朋友,為人仗義,在二宮主生辰前一天,曾聚衆喝過一次酒,酒窖守衛喝酒的空檔,衛茅替他值過一個時辰班。”
“這麼重要的事,怎麼現在才說?”
“臣當時沒查出來,是臣的錯。”
“查過這個衛茅了嗎?他有什麼可疑之處?”
“臣找人跟了他數日,發現他除了案牍庫,最常去的地方是渡客樓。”
“渡客樓?”東梧若有所思,“就是那個陰陽兩界的交界處,供勾魂陰差們歇腳的酒樓?”
景程點頭:“正是那個渡客樓,殿下有所不知,這渡客樓除了供勾魂使們歇腳外,還是供陰官們取樂的煙柳之地。”
東梧怎會不知,他在位期間,少不了底下人送女人讨他歡心,其中就有渡客樓的美人。
渡客樓裡美酒伴佳人,留住不少陰官們的心。
“你不好進去查了?”東梧問他。
景程承認道:“嗯,不少達官貴人都來此尋歡作樂,内裡關系錯綜複雜,我怕稍有不慎打草驚蛇。”
東梧知道景程怕觸及一些分外的事,是來要個态度,于是給他吃了顆定心丸:“你盡可去查,分寸你自己拿捏,出了事我頂着。”
景程要的就是最後這句話,放下心來:“多謝殿下。”
東梧問他:“與高澤溪換命的人查到沒?”
“查到了。”景程道,“衛國貴族昭家公子,昭瀾。”
東梧道:“凡間的事你不用管了,我會親自去查。”
景程很意外:“這些雜事,何勞殿下親自去做?”
東梧道:“我自有我的打算,這邊的事你負責,凡間的事我來查證。”
景程應道:“是,殿下若有需要,盡管吩咐便是。”
幾日後是天界的飛升大典,東梧帶着數名陰官,乘着車辇去了天界。
飛升大典每五十年舉辦一次,在大典上,天帝會将這些年裡飛升的神仙召集起來,賜仙骨封仙籍,很是隆重。
東梧就打算趁這個機會,親自去一趟人間。
脫身的理由根本用不着想,有郁淙在,他想去正經參典都難。
郁淙是天帝第六子,東梧的發小。他是個遊手好閑的神仙,也是天帝最頭疼的兒子,正經差事一樣也辦不好。
天帝實在嫌棄他,給他安了個陰界巡史的閑職,把他打發到了陰界。
陰界巡史雖然地位尊貴,其實并沒有什麼實權,隻是在天界與陰界之間傳個話,遞個禦旨之類。
這卻是郁淙喜歡的,一來能繼續遊手好閑,二來可以整天黏着東梧,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還可以時不時的看到夕顔公主,再好不過。
郁淙仗着得天帝寵愛,這些無聊的宴會慶典從來不參加。
他自己不參加,也不讓東梧參加,他會拽着東梧四處遊逛,點名的天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由他們去了。
果然,郁淙興緻勃勃,光明正大地從東嶽大帝的車辇隊裡出來,半道劫下東梧,拽着他去了人間。
對于郁淙的随性,東梧一向無可無不可,随他拽着走。
不過,這次東梧一反常态,主動要去衛國上雍城喝酒。
東梧難得有想去的地方,郁淙當然喜聞樂見,欣欣然同意了。
于是,他們化身成兩個錦衣公子,來到了上雍城的東街酒肆。
在一個臨江的雅間裡,郁淙跟店小二要着酒菜,東梧的注意力卻不在酒菜上,而是在隔壁。
隔壁坐的是上雍城的世家子弟,昭家的長子昭湯就在其中,這是東梧早就知道的。
隔壁間熱鬧的很,說話聲笑鬧聲酒杯碰撞聲連成一片,聲音大的根本不用刻意去聽。
世家公子們聊的無非就是那些事,哪家青樓的姑娘小曲兒唱的好,哪家賭坊熱鬧。
東梧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一邊跟郁淙說着話。
酒菜吃到一半,隔壁聲音忽然低了下去,談話間似乎有“昭瀾”二字,東梧敏捷地捕捉到了這兩個字,側耳凝神去聽。
隻聽一個男子道:“二弟的确是福大命大,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說話的男子,應該就是昭家長子,昭瀾的哥哥昭湯。
旁邊的男子粗聲問道:“瀾弟到底是看了什麼神仙郎中,吃了什麼靈丹妙藥才撿回了這條命的?”
另一男子說起話來溫文爾雅,也問道:“是啊,半個月前瀾弟昏迷不醒,昭伯父到處求醫問藥,連宮中名醫都請了來,那名醫不是都說沒救了嗎?怎麼突然又好了?”
昭湯猶豫着道:“這……我也說不清楚,大概是二弟他命不該絕吧。”
粗聲男子道:“這兒就咱們幾個,又沒外人,有什麼不能說的,你就告訴咱們,到底哪個郎中有這麼大能耐,别的我們也不多問。”
文雅男子勸道:“哎,人家昭兄不想說,自然有他的為難之處,強人所難不是朋友所為,來來來,喝酒。”
本來昭湯不想說,被文雅男子這麼一激,臉上有些挂不住,索性道:“這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但有一樣,你們聽完不能出去亂說。”
粗聲男子立馬擔保:“放心,絕不說出去。”
其他人紛紛附和。
昭湯才道:“我二弟本來都要咽氣了,我母親整天掉眼淚,我父親也愁眉不展。家裡連棺材壽衣都備好了,但是有天夜裡家裡來了客人,說有辦法救我二弟,但是需要大量銀錢,我父親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粗聲男子問道:“要多少錢?”
昭湯似乎用手比了個數,引起一片驚歎。
粗聲男子不可思議道:“能出得起這個價的,在整個衛國,恐怕沒有幾家吧。”
文雅男子道:“接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