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傳遍了整個南陰界,一時間人人自危。
各層官吏如履薄冰,生怕犯了事。
後來起了幾波不滿《陰律》而造反的陰民,亦有上書反對的官吏,都被東梧壓了下去,官吏罰了陰祿,暴民罰入地獄。
此後,人們隻敢在心裡不滿,并不敢說出來。
就這樣過了半年多,又出了一件大事。
一日午後,東梧像往常一樣,在閻羅殿處理政務。
崔允拿着一疊草紙來找他,東梧正坐在案前批案牍。
崔允見了禮,将草紙呈上:“這是《陰律》的第二部分,請殿下過目。”
東梧接過來,拿在手裡翻看。
崔允道:“律法嚴苛,自實施以來,各階層皆有怨言。殿下看,第二部分用不用緩一緩?”
“不必。”東梧翻着草紙,并不擡眼,“繼續頒布後半部分,出了事我頂着,你隻管放手去做。”
崔允放下心來,君主立場堅定,是律法能推行最重要的因素。
小值官奚遠上前來報:“殿下,出事了。”
東梧問:“何事?”
奚遠道:“副将軍元奎将鄭社殺了。”
東梧從草紙中擡起頭:“所為何事?”
奚遠道:“小人不知,律法司已經派人去捉拿元副将,鄭大人命魂已裂,已經無力回天了。”
東梧起身:“元奎人在哪裡?”
“五谷司。”
五谷司軍糧庫門口,元奎情緒激動,舉着大刀抖着胡子喊:“我看誰敢動我,誰敢動我?”
“元奎,你要造反嗎?”
随着一聲責問,圍捕的小吏們自動散開,讓出一條路來。
東梧在簇擁下走了過來,元奎情緒更加激動,大刀也不要了,顔面也不顧了,跑過去撲倒在地道:“殿下明察,鄭社死有餘辜,末将無罪。”
東梧看了一眼地上鄭社的殘魂,問道:“你不在前線殺敵,反倒跑回來殺自己人,怎麼回事,說清楚。”
元奎沉痛地道:“原本百足氏來犯,我軍把背陰關守的固若金湯,再耗上幾天,就能把百足氏耗走。但是鄭社那孫子,竟然把過關小道告訴了百足氏,第二日百足氏精兵從小道過了背陰關,繞到我軍後方,把我軍夾成了餡餅。
我軍被整個包圍住,插翅難逃。将軍硬生生殺出一條路,讓我來搬救兵。對方人馬衆多,将軍兇多吉少。鄭社害我們至此,殿下說,難道他不該殺嗎?”
東梧心裡一沉,叫來奚遠:“傳我的令下去,着錢營帶兵,去背陰關救援。”
奚遠得令,瞬間消失。
元奎卻愣住了,此等緊急軍情,他早就快馬加急,派人去閻羅殿請救兵,怎麼殿下像是剛得到消息的樣子?
東梧愠怒,看向元奎:“大軍被困背陰關,你第一時間不來請兵增援,卻來這兒殺人。你分不清孰重孰輕麼?”
元奎忙解釋道:“末将來這裡的之前,早已差人快馬加鞭,去禀報殿下……”
東梧不悅,打斷他:“軍情已經延誤,解釋有什麼用。前線若因此出了事,拿你是問。”
元奎不知道軍情為何延誤,驚駭中冷汗直流:“殿下,此事有蹊跷。”
“有沒有蹊跷我自會查明。”東梧知道其中有内情,卻不想擺到明面來說,“律法司主何在?”
律法司主從人群中走出:“下官在。”
東梧道:“将元奎押入第七層地獄,等待處置。”
元奎驚問:“殿下,末将…末将不知犯了什麼錯。”
東梧道:“延誤軍情,此乃第一罪。私自殺人,此乃第二罪。”
延誤軍情确實該治罪,可私自殺人是個什麼罪名。
元奎不理解了,辯解道:“末将延誤軍情雖事出有因,但也認罰。私自殺人末将不認,末将殺的是該殺之人,自認并無過錯。”
有人見元奎這麼楞,居然直接跟閻羅王杠,不禁出聲咳嗽提醒。
元奎并沒有理解到這聲咳嗽的用意,義正言辭地看着東梧。
東梧道:“該不該殺,不是你說了算。不論什麼人犯了多大的錯,都應該由律法司來定罪,哪輪得到你來殺人?”
元奎見閻羅王如此說,心裡不服,又犯起楞來:“鄭社坑害我大軍,我殺他乃天經地義。又不是處置罪魂,哪用得着律法司?”
東梧看着他,不置一詞。
律法司主見元奎不開竅,在旁邊提醒道:“元副将,如今南陰界依法治理,已與過去大不同了。”
元奎長時間在外打仗,對界内的風吹草動本身就不敏感,更不用提一部法典。
在他看來,這屬于文吏該管的事,跟他沒有半分錢關系。
對于陰律,和陰律掀起來的風浪,他僅僅是聽了一耳朵。
東梧見他依舊懵着,問道:“你認字嗎?”
元奎“啊?”了一聲,不知道東梧問他這個幹嘛,一頭霧水:“認識。”
東梧對律法司主道:“帶走吧,給他找本陰律看看。”
元奎還懵着,便被小吏帶走了,走前還在喊:“殿下,末将到底犯了什麼錯?”
地獄第七層,是專門關押犯罪官吏的地方。
這一層地獄雖然環境惡劣,但也不似其他層那般有酷刑。
元奎在裡面該吃了吃,該睡了睡,書是一看就犯困,索性也不看了,隻等着閻羅王消了氣,把他放出來。
三天後,獄卒來告訴他律法司的審判結果。
聽到結果後,元奎怔在當地,手中半個窩頭掉在地上。
滂水草灘上空,錢營大軍騎着陰馬,乘着黑雲駛來。
過了草灘,向南行一百多裡就是滂水河谷,之後就是背陰關了。
天地蒼茫間,一個人騎着陰馬,在草灘上瑀瑀獨行。
錢營吩咐身邊的小卒:“下去看看,那是什麼人?”
小卒得令而去,站在雲頭飄近了一看,眼珠子差點吓出來。
這個形容凄慘的人,竟然是鎮陰将軍,更可怕的是,他身後一個人也沒有。
我的東嶽大帝啊!全軍覆沒了!
小卒趕緊飛身回報:“不好了将軍,那人是鎮陰大将軍陸衍。”
錢營也吃了一驚,騎着陰馬飛了下去。
茫茫草野上,陸衍身穿铠甲,騎在馬上,一袍殘破的黑披風獵獵而飛,身上沾滿了血迹。
錢營打馬上前,還未到跟前,就見陸衍從馬上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