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衍喝慣了酒的,一眼就看出來不是好酒,從懷裡摸出一錠金子,往桌上一放:“拿好酒來,我要最好的酒。我家公子舌頭金貴的很,隻能喝最好的酒。”
店小二笑眯眯地收下銀子,喜笑顔開地拿了一壇好酒:“兩位公子可是來對了,這是本店珍藏了二十年的九霞殇,本來是送到皇宮去的貢品,我們東家留了幾壇,就是為公子這種貴客留的。”
陸衍揮退小二,用牙咬住酒塞拔開,然後陶醉地聞了聞酒香:“的确是好酒,給你嘗嘗。”
陸衍倒了一杯放到東梧面前,東梧拿起來聞了聞,然後一口喝下,一股辛辣刺激的味道直沖鼻腔,幾乎都快把他的眼淚給激出來。
東梧一張雪白的小臉被激的通紅,陸衍看着他,抱着酒壇子笑起來:“怎麼樣,是不是很辣?”
的确很辣,而且東梧實在不明白,這有什麼好喝的。
但東梧面不改色地道:“你不是說,喝了酒以後特别快活,什麼煩心事都忘了嗎?”
陸衍道:“你這才喝了一杯,得喝很多杯才行。”
東梧把酒杯推到陸衍面前:“那就再來一杯。”
陸衍給他倒着酒,看着他嗤嗤地笑:“喝不了也别硬撐着,第一次嘛,這酒辣的很。”
東梧一飲而盡,又把酒杯推到陸衍面前:“我沒覺得多辣,倒吧。”
于是東梧一杯接一杯,終于喝醉了。
喝醉了的東梧哭的梨花帶雨,海棠映日,拽着拿酒壇子往嘴裡灌酒的陸衍道:“陸衍,我讨厭你。”
陸衍抹了抹嘴角的酒,應道:“好好,我知道你讨厭我,我是搶走你父王的大混蛋,行了吧?”
東梧哭道:“我父王走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東梧哭的很傷心,全身都在顫抖,陸衍心軟了,他把酒壇子放下來,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哄他:“沒關系,你還有母後,還有青溪,還有長老們,他們都會陪着你。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陸衍把思緒從回憶裡拽回來,走到東梧身邊,蹲下身來靜靜地看着他。
東梧睡着的樣子很惹人憐愛,跟醒着的時候一點也不一樣,有點脆弱和乖巧。
陸衍垂眸看着他,心裡一片柔軟,他伸出手來,把他垂落耳邊的發絲撩到耳後。
東梧覺察到有人靠近,睜開了眼睛,他眼前霧蒙蒙的,好一會兒視線才聚焦,他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你來幹什麼?”東梧帶着醉意,擡起頭來,“給我出去!”
陸衍仍垂眸看着他,跟他道歉:“對不起。”
“說對不起有什麼用,能讓崔允活過來嗎?”
“你在怪我是不是?”
“我當然怪你,你怎麼渾身都是刺,你為什麼不能收斂點,老老實實地推行軍隊改革有那麼難嗎?非要把人逼死你才甘心嗎?”
“我沒有逼崔大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死。”
“為什麼。”東梧帶着怨氣發洩道,“還不是因為你任性妄為,受了一點委屈就要一走了之。崔允知道我有多重視你,他豈肯看着你走,又怕我夾在中間兩難,他向來性情剛烈,看事情鬧成這樣沒法收場,一時想不開就去自盡了。”
“崔大人真的有那麼不堪一擊,因為這種事就要自盡麼?”
“陸衍啊陸衍,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可以任性的。你背後有東嶽大帝,就算我這裡容不下你,你可以去天子山,天子山容不下你,你甚至可以回天界,所以你做事可以恣意妄為,根本用不着考慮那麼多。可崔允呢,他隻是一個凡人,他冒着整個朝堂與他為敵的危險,義無反顧地推行陰律,讓百姓安居樂業,讓庶民有打破階級的機會。他已經得罪了很多人,在這裡舉步維艱,被排擠,被孤立,被打壓,甚至被誣陷與北陰勾結,無數人想要他的命,要置他于死地。”
東梧說到此,停了下來,自嘲地道:“可能他累了吧,他大概早已經不堪重負了,任何一個小變故都能把他擊垮。”
“所以,我也沒有辦法全都推到你身上。”東梧喝了一杯酒,“他的自殺,我也有責任。”
陸衍搶過他的酒杯:“好了,别再喝了。”
東梧避過他的手,醉意朦胧地道:“不是你說,喝酒可以忘掉一切不順心的事麼?”
陸衍強行把他手裡的酒杯奪下來:“那都是孩子話,聽話,别再喝了。”
東梧不再掙紮,順從地讓陸衍把酒杯奪走,然後把額頭抵在陸衍胸口,低語道:“陸衍,我累了。”
陸衍輕輕拍他後背,安撫着他。
“我背後已經沒有人了。”東梧說。
陸衍很想說你還有我,可他覺得崔允的死是跟他脫不開關系的,他沒臉說那樣的話。
陸衍胸前的衣服漸漸濕了,是東梧抵着的地方,他一陣心疼,下巴抵在東梧頭發上,輕輕蹭着:“是我不好。”
“陸衍,你真的很讨厭……”
“嗯。”陸衍低下頭去,嘴唇輕輕碰上東梧的頭發,劃過側臉,一直劃到東梧的耳根,才克制地停住,擡起頭來的時候,他的呼吸完全亂了。
他已經用盡了全力去克制,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實在太危險。
陸衍心潮跌宕起伏,一時難以平息,東梧卻醉的毫不知情,他困極了也累極了,靠在陸衍胸前睡了過去。
陸衍等東梧睡熟,把他抱到床上,給他蓋好被子,坐在一邊看着他,心亂如麻。
他實在不知道他們算是一種什麼樣的關系,他隻知道這關系很危險,再往前走一步,就算越矩了。
這樣離經叛道的關系一旦被人知曉,陰界恐怕再也容不下他們了。
陸衍起身離開,走到門邊,手指觸碰到門上就又放下來。
做了許久思想鬥争後,陸衍終于放棄掙紮了。他走回來,在床邊停住,慢慢俯下身,在東梧的嘴唇上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