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好幾日,都是沈清陪着顧驕用膳。
顧驕把挑食的功夫發揮到了淋漓盡緻。一會兒嫌魚蝦太腥,一會兒嫌紅燒的太膩。把廚房衆人吓得心慌,生怕哪天就丢了月錢。
這日,顧驕興起,把晚膳設在了杏園。一壺熱酒,幾樣精緻的菜肴。
廚房總管為了迎合王爺的喜好,愣是把菜做成了藝術品,光是擺在那裡,都讓人垂涎欲滴。
沈清提着筷子,不緊不慢地給顧驕布菜,順道看到自己喜歡吃的紅燒肉,還多拿了兩塊。
一開始被挑刺,沈清還忐忑地請罪,但這麼多日下來,他已然明白,王爺再怎麼挑剔,這第一大碗最終都會進自己嘴裡,好像壓根就是給自己準備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
大概是嫌棄自己太瘦弱了吧,沈清心想。
“這紅燒肉太膩了,沒胃口。"
“你吃了吧。"
顧驕看着沈清還知道給自己偷偷夾點愛吃的,忍不住偷笑。
見着沈清碗裡全是葷腥,又放了幾筷子青菜進去。
“屬下遵命。"
沈清認命地端起小碗,正準備到一旁去吃飯,不能擾了王爺用膳的好興緻。
“無妨,坐下吃吧。"
沈清有些惶恐。
“主子,這不合規矩。"
顧驕擡眸,看着他。
“沒什麼規不規矩的。”
“隻是一個人用膳有些乏味,想添點熱鬧而已。”
顧驕斂眸,神色如常,雖不言語,卻平添上了幾分落寞。
沈清的心一下子就塌了一個小尖,有一絲酸脹。
“是,屬下遵命。”
顧驕看着上了當的沈清,唇角勾起一絲弧度。
夫子曾教過三十六計,沒想到竟有一天,本王也會用上美人計。
杏園本是給後院小主們準備的閑遊之處,王府後院随未有主子,但駱管家也常年打理着,因此這裡假山好水、綠草如茵、花香四溢。
擺放的紅木圓桌小而精緻,二人離得很近,近得顧驕都看得清沈清因緊張而撲顫的睫毛。
顧驕不着痕迹得打量着用膳的人,雖還有幾分瘦弱,但氣色卻在這幾天裡養好了許多。
猶豫片刻,顧驕将手中的木箸放下,取過架子上的玉盞,倒上兩杯溫好的暖酒。
“陪本王用兩杯。”
沈清慌張地想要下跪回話,卻被顧驕的眼神瞪了回來。
“回主子,屬下不能飲酒。”
不是不會,而是不能。
暗衛禁酒,這是鐵律。
一則飲酒降低行動力,像暗三暗五這樣以輕功著稱者為大忌。二則醉酒誤事,為了保護王爺的安危,必須滴酒不沾,暗衛營是下了死令。
顧驕也不強求,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世人皆言舉杯消愁愁更愁。
但此刻,顧驕心中滿是不能言,卻在看見沈清帶有擔憂的眸子時,化作春雨,降在心間。原本還幹癟的土地,一點點浸潤。
沃土上好像生了芽,心癢癢的。
顧驕被酒液潤過的眸子好似生了鈎,波光漣漪,他對着沈清舉起溢滿的盞,隔空碰了一下,酒水灑出,順着指縫流下。
還有一滴,不小心灑在了沈清伸手夾菜的玉盞中段。
沈清雖未飲酒,卻像是醉了,今夜的主子好似有些溫柔。
夜色正好,四下無人,沈清有些貪心地想把這份獨處的溫柔藏匿于心間。
見主子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偷偷舉起筷子,快速的伸出舌頭舔走了那一滴酒液。
有些辣,但更多的是清香,是滿了心的甜,沈清一臉嗜足。
顧驕微怔。
雖是涼夜,空氣卻略顯燥熱。
佳人在側,心有妄念。
三分醉意也在着夜色朦胧中變成了九分。
顧驕勾手,捏住了沈清的下巴,将人拉近。
沈清未坐穩,從椅子上跌落,摔在了顧驕的大腿上,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不該有的地方。
顧驕小腹一緊,勾起了天雷地火的記憶。
那雙因醉酒微紅的眸子底下藏着一汪深潭,引得沈清不斷地陷下去。
顧驕以掌心控住沈清的後腦勺,半跪着的人被迫仰起頭,承接着帶着酒意的呼吸。
“好吃嗎?”
被揭穿的沈清面色一下子就白了。
“屬下知錯。”
沈清并不知顧驕心中所想,隻覺自己懷有的該處死的念頭被揭穿,害怕極了。
幾度掙紮想要磕頭謝罪,卻被顧驕摁得死死的。
自重生回來,顧驕反複陷入夢魇,生怕暗夜如夢,一睜眼,自己還在飛石峰的雪地裡,一切不過是大夢一場。
隻有看見沈清的時候,隻有看着沈清還活着的時候,恍若新生。
顧驕貪戀這種感覺。
他将沈清帶在身邊。
但暗衛營調教出來的人,不畏疼痛,不知情動。
像一個不知七情六欲的怪物,而沈清,又是其中的頂尖。
顧驕一度認為上一世雪夜裡那雙暗含情愫的眼眸是自己的錯認。是愧疚,是悔意誤了雙眼。
而在今夜,殷紅的舌尖舐過木箸,那份被沈清藏得很好的情感,才悄悄撕開了一道口子。
“屬下該死,求主子責罰。”
求主子不要趕屬下走。
一想到今後無法再待在顧驕身邊,沈清不自覺紅了眼眶。
顧驕不知沈清腦中已然拐過了九曲十八彎。
或許是此酒醉人,隐匿的心思找到了宣洩的出口。
他隻覺今夜夜涼如水,眼前人眸亮如星辰,舍不得讓人難過。
顧驕低頭,微涼的唇瓣情不自禁地貼上了沈清的眼皮,吮走了未落的淚滴。
沈清頓時覺得心跳驟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