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
菜系很家常,甚至顯得有些簡陋,沒有什麼大魚大肉、山珍海味,但雲錦書安之若素——雖說這些太過普通的菜肴她确實吃的不多,也不是很習慣,但她并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安靜地吃着。
李月樓倒是有些訝異,但也很好地掩藏了起來,隻是看着宮薔柳的眼神,似乎有些疑惑。
媽媽并非一個奢侈鋪張的人,平日裡的飲食雖然少有珍馐佳肴,但也很少這般清湯寡水吧!可紅塵醉的營生近來也很平穩,應當不存在什麼财政困難,媽媽自身的積蓄,肯定比這城中大半人都要好的。但這菜肴,怎會如此簡單?
李月樓想不通,也沒法子想得通。
她哪裡知道,自己才和雲錦書有了些關系,就被宮薔柳給知道了。一如當年她對那江湖客有了别樣的心思,宮薔柳同樣知道得很早。
有些事不說,不代表不知道。
宮薔柳低垂着眼睑,已經察覺到月樓看了自己幾次了。她心中苦笑一聲,卻是又想起了當年。當年,在她回答小月樓會長大的以後,宮薔柳還補了一句——“小月樓的确會長大,但這不妨礙她心悅于你,所以我更想知道你的想法。”
她隻是笑,垂着眼睑,笑得很溫柔,卻沒有回答。但宮薔柳如此人精,已經知道了答案。
若是小月樓長大以後,再沒有喜歡上别的人,那麼,與她同行,也未嘗不可。
她是修者,壽命本就要長一些。或許,在一個甲子之後,二人恰好可以一起老去,如此甚好。
可惜,她最後也沒看見小月樓長大。
若是那天她沒有出城的話,可能現在月樓已經不在自己身邊了吧,早早地贖了身遊玩去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明明有着無數令人豔羨的積蓄,卻一直不肯贖身離開,哪怕是宮薔柳明确對她說了,她要贖自己的話,一兩銀子足矣。
沒有如果。
宮薔柳對于雲錦書的反應,還算是滿意,起碼吃這些清淡簡單的菜肴,她的臉色都不曾變化過。
期間,三人還在談天說地,但主要還是宮薔柳與雲錦書的對話。李月樓就在一旁安靜聽着,時不時流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鮮活了這周遭的空氣。
宮薔柳年紀不輕了,論閱曆之豐富,可遠非雲錦書這小姑娘能比拟的。話題在她的引導下,也使氣氛分外地和諧歡快。一頓晚膳,可謂是賓主盡歡——至少表面如此。
于是就在歡聲笑語中,雲錦書辭去,按她的說辭,是要回去處理一些要事。
宮薔柳看見,在李月樓眼中,滿是不舍的溫情。她又是歎了口氣,這孩子,陷得也太快太深了吧。隻怕不遠的将來,還會是一場悲劇。可即便是知道,又能如何呢?
她背後是有些勢力,但也僅僅是有些勢力罷了。敢于開辦青樓的,哪家背後沒幾個人?但雲家,還不是她背後之人能招惹的。
心中泛起一陣陣的無力感,宮薔柳突然就覺得很累了,眉眼中倦色浮現。她看了一眼身後忙碌的李月樓,那嬌顔上還帶着淡淡的欣喜與挂念,不由得輕輕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往後之事,安由天命吧。
雲錦書再一次來到紅塵醉,已是三天之後了。
與先前不同的是,她并非走的正門,而是翻的後院圍牆。她是大戶人家之女,即使天賦尚欠,也能淺淺混個低階修者,這對尋常人來說高不可攀的圍牆,對她來說還不算什麼大問題。
她的臉上,也不複安和或者淡然的神色,而是含着一抹化不開的愁緒。說起來,似乎和那日初見的李月樓有些神似,但又有些不同。
琴音渺渺,雲錦書聽這琴音,也能猜得是李月樓在彈奏。她應是在紅塵醉的正廳中,為歌舞作着伴奏。也不知會是歌舞更為撩人,還是琴音更引人三分?
她想着這些,臉上不免浮上一層淺淺笑意,眼中流轉的盡是溫柔。然而,很快的,她想起了什麼,嬌顔上逐漸發白,連血色都淡了下去。她咬着唇,一言不發地站在後院,眼神雖是落在庭院中的老樹,但顯然她的心思并不在此。
宮薔柳就在樓上,看着窗外下的她。
這麼快嗎?
宮薔柳歎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刺繡,剛欲起身,又似乎覺得不妥。猶豫片刻,她還是起了身,離了房間。
“卿辭,别給你月樓姐姐搗亂。”宮薔柳叮囑了一句在路上碰見的卿辭,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今日客多,你和你月樓姐姐說一聲,多彈一會兒。若有要事,你來後院尋我便是。”
卿辭乖巧應聲,随即在宮薔柳走後也蹦蹦跳跳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