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洛魂剛把手放在她肩上用了幾分力之,奏的眼瞳便兀然睜開,便有二人對視。洛魂所見,那一瞬的眼神,端的是淩厲如刃,但就在下一刻,又倏地軟了下來,由驚愕到困惑,再逐漸轉至帶着一點點的極其少見的羞意,最後才盡數化作了惱怒。
畢竟,現在的境況,也不僅僅是洛魂扶着她的肩。奏還拉着他垂落在地的衣角,他便是坐着扶起她靠近自己的那邊肩頭,靠得算是極近。歪着腦袋的奏,甫一睜眼,便滿眼都是洛魂——物理意義上的滿眼都是。
“松!手!”
少女咬牙切齒,重音之深,聽着便可覺察其怒意。
洛魂神色平靜,收回了手,一言不發。
奏本是等着他解釋的,見他這幅模樣,心中更是氣到梗住。剛清醒過來,差點忘了這笨蛋的木頭性子,指望他這悶葫蘆解釋兩句,那還不如指望自己一弦蕩平聖尋山。作為宗門聖地,長老的清修之地,那地方的保護之嚴,可遠超其餘地界。
奏擡起手,作勢欲打,這才突然反應過來。方才自己,手上從哪裡擡起來的?
她低頭看了看洛魂以他自己為中心散在地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舉起來的手指,那嬌媚的容顔,幾乎是瞬間便敷上了一層胭脂。
堂堂魔域聖女,見到男人幾乎完□□着也能淡然處之的角色,如今隻是拉了拉男人的衣角,便能面染桃花,說出去倒也不失為一件趣事。
“登徒子!”
少女氣呼呼地在他肩上給了一巴掌,起身便走,勢要離這家夥遠一點。
正處在氣頭上——也許是?——的她,自然沒有注意洛魂一聲短促的悶哼,便也看不見那一瞬間他都忍不住的痛苦神色。那處位置,是幾乎被高友林捏碎了的肩胛骨,原本已經稍微正了骨,取了紮進肉裡的較大的骨頭碎片。現而受此一拍,哪怕氣力不大,對洛魂來說,卻也無異于一次重擊。
不過,當奏再坐下時,他已經調整好了狀态,隻是纏了數層的繃帶,如今赤紅更甚。
奏坐下時,卻注意了這一處的細節變化,她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上面沾染了一點點的血,是新的。
此刻的她,其實身上也染血不少,少部分是她超負荷時帶來的,但更多,其實是洛魂背她時沾染上的。而現在,她手心有着新的血迹,這個來源,也隻能是洛魂肩膀了。
她忽的又沉默了,開始努力回想先前發生過的事。她并沒有昏迷,有些事,當應該是印在了記憶裡,隻不過需要一點時間。
比如說,壓制全場的劍冢之靈?
比如說,刺破暗幕的赤色斷情?
再比如說,負人于林間起落的浴血身影?
奏把這些碎片化的東西,逐漸聯系到一起,便逐漸理順了自己發動劍冢之靈後事情的脈絡,也便漸漸憶起了事情的起末。
“抱歉。”
奏悶悶的聲音響起,聽着不再那麼恣意而張揚。
洛魂停止了靜修,睜開眼,看向了她,眸子深邃暗沉,瞧不見情緒。
“我說,抱歉。”
奏又重複了一遍,聲音大了不少,與他對視,淚痣上的眸子,兼有歉疚與執拗。
“無事。”
洛魂輕聲應道。
他不怪她,從始至終,不會也不可能去怪她。
他知道,她不是她,但他甯可不知道。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