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劍靈在,所以二丫不會死。
在劍靈驅散了那反攻而來的黑霧後,其影便附着在了劍鋒之外,将這削鐵如泥的鋒芒換作了柔軟的棉絮,隻憑這一擊的力道将其打得昏厥過去。
随着二丫的倒地,那黑霧便不再産生,黑影也随之化作一縷輕煙回到了長劍之中。
目前看來,這惡魂的寄生還不夠深入,在宿主昏厥之後,其也會一同陷入無意識狀态,而無法借此機會操控身體。看來,這還是個還沒把奪舍之法修到家的邪修,充其量也就是個半桶水。
但那黑霧……
那黑霧……
少年的眼中,兀然更深沉了些,如黎明破曉前至暗的夤夜,見不到一分一毫的光亮。
那黑霧,與八年前村子被毀時的黑霧,其氣息極為相似。雖然這力量目前還遠不如八年前的那力量強盛,但同樣的詭谲、黏膩、混亂,讓人僅僅是感受一番便渾身發冷,心中惡心到近乎昏厥,不由自主地想要對頂禮膜拜。
這種詭異難明的力量,自打家鄉被毀之後,如今算是第二次見,但僅僅見過一次,便已經足夠讓他心悸而銘記終生了。
當初的那黑霧,還伴有一種紫黑色的水,那怪水仿佛如同活物,無風自動,扭曲地不似人間之物,貼近些似乎還可聽見奇詭的尖嘯。其能更是詭異難明,除卻泥沙土石,萬物皆可腐蝕,留下一種光亮層質。若是落在人身上,可在一瞬間燒灼出焦黑大洞,分外可怖,從村中逃出的幾人,最後也死在這怪水的燒灼之下。
所以,不論是過往的經曆,還是當下遇見這力量心中本能的反感與惡心,都讓他極想将此除去,不為正義,隻為自己。
于是,便有方才激進的行為,逼出了二丫體内的惡鬼反擊,從而确認了那惡鬼便是這股力量的源頭。上一次黑霧的出現尚不清楚是天災還是人禍,這一回可是實打實的有“人”在操控,消滅這禍端,該是理所當然。
所以,他再一次擡起了劍,劍鋒距離那昏睡着的小姑娘的脖頸,不盈一寸。
可這樣的話,二丫呢?
他目前,根本無法做到在不傷二丫的情況下除去她體内意圖奪舍的惡鬼。
将宿主除去,似乎也一勞永逸……
可他做得到嗎?
你做得到嗎?
你自認已是斷情絕愛,為求短時間的力量而偏航踏入無情劍道,對這世間萬物不再抱有太多情感,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以桑田變換而踟蹰,不以世事無常而怅然,不以衆生百态而亂心。
可你,做得到嗎?
你真的能殺掉一個小姑娘,殺掉一個本無罪業、視你為暖陽、喚你為哥哥的小姑娘,隻為了除掉她身上寄居的惡鬼?
這麼做了,和那姓袁的牲畜有何區别?來日下九泉,又如何能面對得了她?
少年的劍,頹然收回。
他可以冷血,可以鐵石心腸,但面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且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小女孩,他做不到對她下死手。
一聲歎息,悠然落下。
他坐在了樹洞入口,面朝洞外的漫天飛雪,黑漆漆的眼中,一片荒蕪。
……
一夜暴雪,見得晴日。
二丫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似乎許久都不曾睡得這般安穩了,她睜眼時,看着停留在手指邊的陽光,呆呆地想。
下過這般大雪的第二日,陽光都是如此溫暖麼?
她用手指逗弄着陽光,去捕捉光線裡的微塵,一縷一縷光線當中,浮塵便像是在這塵世中掙紮的蜉蝣,一點兒風吹草動,便能讓它們飄向不知處的遠方——抑或是零落成泥。
直到她的手指摸到一層被褥,這才愣神了許久,困頓的腦海中也由此得來了一線清明,回想起了昨夜的事。
哦對,遇見了一個哥哥,還沒問他名字呢!
二丫猛地坐起,身上的被褥便順着身子往下滑落。許是起的太猛,血糖過低便愈發容易表征出來,眼前當即全黑,伴随而之的還有腦袋一陣生疼。
不過,二丫也不是沒有見識的,這種情況她遇見的多啦,稍微緩緩就好啦!
“你醒了。”
平靜的陳述句,隻聽其聲聽不出分毫的感情。雖然暫時還看不見,但二丫不至于過一晚上就認不出這是昨夜的那個哥哥。
“謝謝哥哥的被褥。”
二丫醒來後的第一句話,便是朝少年道了一聲謝。昨夜此地隻有這位哥哥在此,除了他,也沒别人會給自己蓋被子的。
想到這裡,二丫的鼻子忽然就有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