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這一回,二丫所受的驚吓,可遠比前幾次來得更重。
若說發現自己臉上開始有紫黑色紋路狂野生長時的驚吓,隻是驚覺于臉上蠕動着的、擦不掉的髒東西。那麼現在,她面對的就是一個不知何來的聲音,莫名其妙向自己打招呼,那聲音飄忽而幽靜,像是在平靜的湖面上倏然砸出了一圈圈的漣漪,詭異程度更上數層樓。
人吓人,會真的吓死人的。
更何況,在這般極度安靜、隻有自己一人的環境裡,突然出現另外一個人的聲音,還用着在你臉上施過惡行的紫色流光,惡趣味地繪制了一幅笑臉簡筆畫。于是,這畫便越看越讓人倍感詭異,笑臉所傳達的含義在此刻也悉數被扭曲成了無盡的惡意,像是惡鬼面對弱小無助靈魂的哂笑,讓人如墜冰窖、遍體生寒。
而二丫,或許因為從很小便開始幫父母做農活,思想會早熟一些,但面對這般從未聽說、從未見聞過的事件,如何能不害怕?
“二丫,怎麼了?”
這一回二丫的尖叫聲直接把四妹引來。孩子的聲線本就尖細,聽得這一聲幾乎要變了形的聲響,四妹當即丢下手頭的工作,去到後院,在小隔間之外敲了敲門,又問了一聲:“我能進來嗎,你這是怎麼了,二丫?”
門内的二丫沒敢回答,此刻的她近乎失語地看着眼前的木桶,桶中倒映的并非她那張如今算是毀了容的臉,而是一團紫黑色的濃重霧氣,上面,是一幅簡筆笑臉的畫,就像方才眼前所見的那樣。
它在笑,那個不知何來的惡鬼在嘲笑!
不行,不能讓姐姐進來,它肯定要害自己,姐姐進來了還要害姐姐,不能讓她進來,她需要趕緊走!
可是,在她思考這些的時候,門已經被四妹擰開了——由于片刻之内不曾聽見二丫的回複,她心中還是擔心小姑娘遭了什麼意外,是磕了碰了摔了還是遭了蛇,所以便徑自打開門進來。
二丫梳洗時一般是會鎖門的,但眼下,她其實都還沒開始,木桶中水都還未打滿,更遑論褪下衣裳沐浴,自然還不到鎖門的時候。因而,四妹輕易地開了門,然後見到了正好下意識擡頭看向這邊的二丫。
四目相對。
“啊——”
兩聲尖叫,一面是驚恐,一面是心悸,此刻彙聚成一股聲音,響徹于這家農戶的小屋。所幸此時春忙時分,鄰裡也都去往了田中耕作,否則單憑這二人折騰出來的聲響,足以讓二丫家引來無數鄰裡圍觀。
二丫下意識地想捂住自己的臉,可下一刻手便被灼燙地彈了出去,一瞬間的刺痛讓她幾乎是鼻涕眼淚一齊冒了出來。不僅是手疼,更是心疼。
她心中頓時更覺得委屈,一顆童稚的心悄悄碎掉,酸澀的難過裝得遠比這木桶中的水要滿。她也不敢去看四妹此時的眼光表情,隻是靠着木桶蹲下,不讓四妹再去看自己的模樣,可憐兮兮的,恰似路邊被人遺棄的幼犬。
四妹心中自是驚詫萬分的,先前所見的二丫,隻是臉上有一道紫黑色的印記,她知曉二丫方從田地中回返,所以下意識地認為是沾染上了什麼漿果的汁液,紫色黑色,并非不存在這樣的漿果。
但眼下來看,似乎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那道印記,已然擴展成了她瞧不懂的模樣,不僅僅是多了無數道那麼簡單,其猙獰程度遠超先前,甚至還伴有奇詭的符文,閃着妖異的流光,瞧着便像是被什麼故事裡的惡靈纏上了一般,恐怖之餘,還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黏膩到令人生理上惡心的感覺。
即便四妹是進過城的,見過傳說中的修者與靈妖,比村裡人長了太多見識。但之前的那些見聞,比起很難以常理解釋的這一幕,還是小兒科了些,她見到二丫的面容的那一刻,也不免面上頓失血色,兩股戰戰,幾欲先走。
可她終歸還是心地極為良善的好姑娘,雖然心中害怕,但她也沒有因此而掉頭便走,反是繞過木桶,想去安撫一下二丫。
在她眼中,二丫還那麼小,面對這種莫名其妙的狀況也會不知該如何是好,心中定然極為害怕的。這時的她,需要安慰,需要有人給予她柔軟而堅強的力量直面困境。自己若是徑自離開,對她所造成的傷害幾乎是不可估量的,日後恐怕将成為她一生的陰影。
所以,四妹留下了,她按上了二丫那瘦削的背,沒有顫抖地輕輕撫了撫。她的手,向來是給他人做妝造之用,自然是極為穩當的,隻要心中四平八穩,手自然不會無故晃蕩——這似乎也說明,二丫那可怖的模樣在她心中反是漸漸降低了影響力。
但她的舉動,可算是惹惱了某個不知名的存在。
身為一渺沒有軀體的遠古幽魂,她迫切需要一具身體作為承載她本真力量的容器。雖然她并非諾德爾撒的原生生物,無法做到借用諾德爾撒人的軀體複生,但好歹能極大程度上減緩魄心的流失,同時也能發揮一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