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何會讓那個沒見識的農婦傷了最适合她的軀體?在她眼中,二丫……或者說二丫的軀體,已經是她的私有物,怎麼可能會讓一介農婦所傷?哪怕是這身體的母親,那也不行!
于是,那杆掃帚即将落在二丫身上時,便粉碎成了無數稭稈。而母親卻因抽動掃帚時過于用力,腦袋後仰磕着了牆壁,随後便可見有血流下了下來。
“怪物!”
農婦眼中已經失掉了那些擔憂與不忍的光彩,剩下的,隻有無盡的害怕與恐懼。這一聲嘶喊,無疑是她内心深處對于眼前這有着二丫體型與聲音的生物的最好描述與反映。
她甚至都不敢質問這怪物把她女兒怎麼了,母性的光輝倒下之後,便餘下一地狼藉。她奔逃着,也不顧身後她所說的怪物究竟在不在追,慌不擇路間,竟還被家中椅子所絆倒。
其實這裡也不該有一把椅子,巧的是,先前四妹來家中給二丫準備妝造,搬來了一把椅子便于放置脂粉盒。現如今,這把椅子反倒阻礙了其主,在她身上鋪上了一層有着各種各樣濃郁香氣的脂粉。
還要……追她嗎?
二丫伸出的手僵了半空,見到母親如無頭蒼蠅似的在家中被絆倒,她似乎比母親還要無措。但就如今的情況而言,又無可奈何,以她現在的面目,母親對她隻會越來越恐懼,昔日的港灣,如今終究是被這來曆不明的惡鬼攪成了一團糟。
“是你嗎?”
二丫輕聲問着,語氣的飄忽暗示了她心中的不安定,這句話雖然沒有出聲,但她清楚那個惡鬼聽得到。
“是我的話,何必那麼麻煩?”
黑錦應了一聲,卻是沒有逗弄她的心思。其實她原本是想假裝承認是自己刺激了二丫的母親,但鬼使神差的,她沒有如此調笑,而是以反诘的形式否認了二丫的質詢。
或者,是不想在這種根源的問題上被誤解?
她的确想讓二丫與她的母親分離,甚至想過如何做來導緻這樣的效果,但最終還是放棄了。她是惡不假,但不是隻有純粹的惡,還有更多值得在意的,亦在她心中流淌。
得到了黑錦的回應之後,二丫輕輕颔首,卻也不知道究竟是對什麼表示認同,還是說隻是單純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這一刻,連能夠通曉二丫内心的黑錦都琢磨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麼。似乎母親的放棄與退縮,已經将她全部的精氣神都給抽走了。從此,淪為行屍走肉般,空有身軀,卻沒有身軀供養的該負責思考的大腦。
她一步一步邁向母親,步履沉重,瞧不見半分平日裡該有的輕盈。而母親在地上仰面半躺,手臂在地上拖行着,不住地往後退。而母親驚恐的臉色不似作僞,眼中倒映的,盡是面上鋪滿了紫黑色紋路與符文的二丫,那閃爍的紫黑色流光,比不見星月的暗沉夜空還要更深邃。
這位可憐的村野農婦,一輩子都在田地上和作物、和天氣、和走販作鬥争,除了這村鎮都不曾去過更遠的地方,何嘗與這種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恐怖事物離得如此之近過?
“你走啊!”
女人恐懼極了,歇斯底裡地朝她吼道。
害怕到了極點,所以會用聲音來給自己壯膽,但話裡話外的顫音,是掩蓋不住的。
此時,二丫藉由黑錦賦予她的敏感,覺察到了母親看向她的眼中,已經徹底失去了任何與“二丫”相關的東西。她此刻猙獰可怖的面容,往外彌散的黑霧,黏膩而陰冷的威勢,便是怪物這一詞彙的最好代名詞。
“可我真的是二丫啊……”
二丫輕輕地說道,眼角雖是幾分濕,但卻已經流不出淚了。
其實她本不該如此這麼快對母親失掉信任的,隻是黑錦先前恐吓吓走的四妹,的确給她先覆蓋上了一層陰影。接連母親的威脅與而後的退縮,心中的委屈、害怕與無助終于是達到了頂峰。
她還是個孩子,她能懂什麼?
她隻知道,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娘是最應該是保護她的人。
可現在,就連娘也退縮了,甚至害怕地罵着怪物,那還有誰能幫幫二丫呢?
還有,誰呢?
“你不是,二丫已經被你吃了!”
歇斯底裡的女人,大概已經失去了基本的邏輯判斷能力,在摸索到了一旁的闆凳之後,便使出了渾身解數,朝着二丫狠狠甩了過去。
砰!
一聲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