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二丫的母親,已被恐懼與歇斯底裡蒙蔽雙眼的她,自然看不見二丫作為她的女兒,所流下的點點珠淚。
即便此刻,她的口中也盡是咒罵,或是對怪物的憤恨,或是空口白牙的威脅,可無論怎麼宣洩,也掩蓋不了她内心的恐懼。
黑霧在凝聚之後旋散開來,最輕微的沖擊,也能将這隻是普通人水準的農婦沖開,重重落在了一旁的地面上。她又扭頭看向她所仇視的怪物,下一刻卻像是看見了什麼極為恐怖的東西,瞳孔瞬間放大,便昏了過去。
顯然,黑錦嫌她煩人又聒噪,如法炮制在她眼中制造了幻境。而她的心理素質顯然是要比在城鎮中見過修者的四妹要差的,相似的場景,四妹尚且能受住跑掉,她便隻是直接昏了過去。
二丫呆呆地看着,淚珠滾落,在紫黑色流光中蒸騰成淡淡的霧氣,模糊了她的面容,似乎看起來也不那麼瘆人了。
“她知道你是二丫,但她更害怕你。”
黑錦輕柔舒緩地說道,仿佛帶着蠱惑人心的魔力,那與二丫一般的稚童聲線,也能被黑錦以夢寐般的妖幻語氣說出勾人心魄的意味。
“我知道。”
二丫低低地說道,在她見到娘的最開始的那幾個眼神的時候,她就知道了。她不願相信,隻可惜,事實不會因為她的一廂情願而改變。
“可,這一切不都是你造成的嗎?”
二丫的語氣俶而變冷,幹冽地像是帶着冬日的冰碴子,讓人聽得也是如同心口紮了一把冰冽的利刃,既痛,又冷。
黑錦也不知道這小姑娘怎得語氣轉變得如此幹脆利落,而且這樣的語句,都不像是她這軟弱的性格能說出的話。如果她真的有這般直面的勇氣,先前又如何能那般輕易落淚。
“哦?的确,是因為我,那又如何?”
黑錦輕笑了兩聲,哪怕是這般輕蔑而嘲弄的話,在她口中也仿佛成了伴侶間耳鬓厮磨的缱绻之言。
“如何?殺了你!”
小姑娘的話陡然狠厲了起來,眼瞳中的秋水,像是被倒灌進了岩層深處的岩漿,陡然沸騰,無數碩大的氣泡從底層湧起,鼓動到湖面再破裂,便有灼熱的白霧升騰而起,将這秋水深潭化作一汪溫度足以斃命的溫泉。
這是……沸血?
黑錦反應過來,心中暗道要遭。
的确,這小姑娘是最适合容納息壤之力的載體。但再怎麼适合,她終究不是蘭因斯那些天生親和息壤之力的種族,無法做到完美适應。
此外,自己現在的狀态,是進入了二丫這個水杯中的墨滴。理論上要保持自己的完整,所以需要凝魂制造一層薄膜,暫且将力量封存,使得她這一滴墨滴能穩定存在于水中。
而她也确實這麼做了,但無奈在外遊蕩的時間太久,尚且有些虛弱,所凝聚的隔絕之膜,在方才調度力量的爆發下出現了漏洞。于是,息壤之力開始進入二丫的身體,開始了其本能的侵蝕與吞噬。
這第一步,便是沸血,息壤之力的灼熱,足夠将玄人的血液點燃,使其向着格蘭人慣有的陰狠與兇厲轉變。黑錦的息壤之力太強,導緻在二丫這等上佳的載體中,侵蝕速度有些超乎她的想象。
必須盡快解決,否則等沸血之後,侵蝕萬一達到了不可逆的程度,她們這一人一魂要一起玩完!
“靜心,斂息。”
事到如今,關乎她自己的性命安危,黑錦也便鄭重了許多,以二丫的聲線冷靜地指揮,倒是給人老氣橫秋的既視感。
“我為何要聽你的?”
二丫有些癫狂地笑了聲,竟是讓曾經的無光榮主也頭疼了起來。
許是母親的敵視對她刺激太大了,加上沸血的影響,這小姑娘的性格已經像是半個格蘭人,真難以使喚。
黑錦也無暇與她辯駁,準備強行壓制下她的意識,奪取暫時的身體控制權,等到把彌散出去的息壤之力清理幹淨了,再考慮徹底奪取身體的事。即便現在的時機很差,但要是不這麼做,後面可就不是用“差”這麼一個字來形容的了。
可就在她準備動手的這一時刻,一道有些輕浮的少年音響起——
“二丫在裡面嗎?”
被打斷思路的黑錦的唯一想法,就是把這個人剮了扔進孕育息壤罡風的裂縫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