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無力垂下,身子歪歪斜斜,也倒在了血泊裡。
她昏死了過去。
失血過多,疼痛難耐,到了饒是一個曆經無數苦難、在無光之域摸爬滾打的格蘭人也承受不住的地步。
她失敗了?
還沒有。
就像她所認為的,一息尚存,希望不滅。她隻是昏死,但還沒真的死亡,自有黑色的光,從死亡的陰影中殘照而起。
她的骨血與逸散的息壤之力,凝聚出了她的命器,那把名曰灰羽的橫刀。這把刀未經響應便自主召喚而出,虛空中不知經由誰人的手,刺向了她的面龐——那片被息壤之力侵蝕過的左半面。
與此同時,刀柄之後,不知為何竟鏡像出了一把一模一樣的橫刀,在原身刀刺入黑錦的左半面時,鏡面刀也恰刺入老虎的額頭。
當即,絲絲縷縷的紫黑色氣流從鏡面刀上席卷而來,在刀柄與刀柄相互接觸的鏡面上,便又成了涓涓細流,仿佛其間存在什麼過濾機制,讓從老虎身上奪取的息壤之力,由此淨化成她自己的。
但黑錦已經昏死了過去,無力再做進一步的處理。
她終究是到極限了,傷勢未愈,失血過多,力量耗盡,長時間的精神高度緊繃,多重的影響因素終是在方才彙聚成了巍峨的高山,将她死死壓住,積重難返。昏死,反倒是将死之前的最後一重保護。
所以,她目前還不清楚,她那比天還高比地還遼闊的真名,又喚醒了全新的一小節。這一小節的稱謂并不重要,畢竟嘛,真名是不能随便透露出去的,哪怕隻是一小節。但它的效果,便是淨化。
淨化某種事物,使其回歸到更為原始的狀态。
比如,當下由魂刀灰羽執行的這段真名,便是在汲取具有老虎烙印的無主息壤之力,并将其淨化成未經烙印之前的自然息壤之力,再由灰羽替她烙印成自己的所有物。
因此,她自己的息壤之力開始不斷回升,并逐漸能與前期啃食心髒渡來的外來息壤之力分庭抗禮。
可是,灰羽卻似乎無力為繼,就在黑錦體内二者的強度幾乎持平時,鏡面刀兀然變得虛幻,閃爍兩次之後,便無聲無息地散去了。灰羽也像是失去了所有氣力,刀身失去光澤,還不待刀身歪斜落下,便也虛化消失。
這般模樣,倒像是灰羽竭盡全力,使其主在昏死的狀态下、體内的息壤之力還能維持相對穩定的平衡,這才不情不願地被迫消散。
由血脈與真名鑄就的命器,當真是與那些尋常兵刃不同,除卻當作武器揮砍,還能為其主雪中送炭,帶來成長與蛻變。
這等血脈,可是讓人羨慕得緊。
随着灰羽的消失,這片區域也算是安靜了下來。雖說血腥氣分外濃重,但在夤夜的荒郊野嶺,本就見不着人,而靈性些的牲畜或者靈妖,也畏懼那隐而不發的息壤之力而不敢靠近,倒是給黑錦也帶來了一夜好眠。
晚安。
……
翌日。
二丫從睡夢中醒來,還未睜眼,便感受到了刺目的陽光落在眼睑上,不免揉了揉眼,才看向這日上三竿的林中。
陽光是恰好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自己臉上的,而此時林中一片靜谧祥和之景,樹葉沙響,清風徐來,吹得二丫發絲拂過臉頰,癢癢的,亦帶來幾分清冽的涼意。
她坐起身,呆呆地看着四周,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不免困惑了起來。
為何……自己重獲了掌控身體的權力?
那個惡鬼呢?
她站起身,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膝蓋,環視一周,方覺此地空曠,由此便愈顯自己的渺小和無助。
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左半面,粗糙皲裂的觸感告訴自己,先前的一切并非夢境。可她還沒來得及迷茫與悲憐,那宛如來自九幽的夢魇聲音,再次響在了心底,讓她渾身僵硬、遍體冰涼——
“記住啦,你的名字,叫瑾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