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醒來的時候,天才剛蒙蒙亮,西邊的黑夜尚未褪去,而東邊的曦光初透黎明。
其實,她原本不會醒這麼早的,這般年紀的稚子,大多需要更多的睡眠來保證身體的生長與發育。可她流落于荒郊野嶺,還是有着不少潛藏的危險,雖然印象中好像很少遇見過,但她的睡眠也還算不可避免地變淺,醒轉時分亦在提前。至于為什麼很少遇見?黑錦這不是沒吱聲嘛!
雖說今日醒得比昨日早多了,但總體睡眠質量,的确要更好一些。有願意帶着自己去找傳說中的修者的洛魂哥哥陪伴,夜晚休息罷了,有什麼可怕的嗎?
她抱着被褥坐起身來,臉上迎來的是冬日早晨料峭的寒風,本該會讓她冷得直哆嗦的,可這被她捂暖了的被褥護着她,這寒風吹在臉上,似乎也不像刀子般割人了。
身旁的篝火堆已經見不到明火,但在柴木灰之下,依然藏着暗紅色的火石。這些原本屬于木材、枝葉的有機質,在充分燃燒之後,依然會留下火石,提供着冬日裡最需要的光與熱。就像哥哥,無聲無息間,也能給她令人暖心的關切。
至于洛魂人呢?
他抱着劍,坐着倚在一棵樹邊,與篝火堆之間的距離怎麼看都不像是能獲得幾分光與熱的模樣。他睜着眼,也沒去看正起身的二丫,眼神平靜而甯和。
“哥哥昨夜不曾休息麼?”二丫問道。
“有過,方醒。”洛魂的回答總是這般言簡意赅。
二丫其實有些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但聰慧的她,自然是選擇了沒有進一步追問。一是即便問明白了也沒有太大意義,二是保持對哥哥的尊敬,才能使後面同行的路更安穩。
雖說二丫在很多方面都一竅不通,但究其根本原因還是在于出身。她沒有一個好的出身,便無法對超脫自己身份的東西産生系統化的認知,既然連初步了解都不曾有,那更進一步的深層次認識,那便更不用說了。
如今的她,在所遇之人十之八九皆是心懷惡意的情況下,對需要與無數人打交道才能練就的人情世故仍能有所參悟,不能不說是天賦異禀了。
“夜裡休息得如何?”洛魂問道。
“有哥哥的被褥,睡得穩穩當當。”二丫乖巧地應了一聲,便起身去疊那被她卷成粽子的被褥。
洛魂原本屈起了腿,似乎是打算從樹邊起身好去接手疊被褥的活兒,并把他的被褥收回。可二丫搶先一步的動作,也把他下意識的舉動收了回去,似乎這時候他才意識到,當有了同行者以後,有些事,好像卻是無需自己動手了。
他想到的當然不是自己多了個洗碗工、洗鍋工、疊被子小能手什麼的,而是他意識到與自己同行的,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有自主意識的人。他不能将她視作沒有思想的器物、一個攜帶着自己感興趣力量的容器,因為這是一個人,一個由他帶上這條路的人。
于是,他起身,站到了小小的二丫身側,道:“你的臂展撐不開,我來。”
雖說是居高臨下的視角,但他那除了冷淡之外沒有絲毫其他情緒的眼瞳,實在找不到諸如輕蔑或是不屑之類的情緒。
他冷淡,但不是高傲到目中無人。
“我能行。”二丫這可沒說大話。雖然說疊起來有些費勁,但這種普普通通的活計,可沒什麼難度可講。
洛魂也沒再堅持,而是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二丫,期間一言不發,既不急切催促,也不會讓人盲目放松。
二丫倒是感覺輕松了許多,輕快的心配着靈巧的手,即便被芯與被套之間出現了錯位,亦能被她輕松地壓平解決。到最後,小丫頭疊好被褥,還抱胸站在一邊,目光裡滿是驕傲。
可洛魂沒有誇贊他人的習慣,他甚至都沒有多看二丫一眼,收起被褥,也不曾道謝,轉身便從光中投向了陰影,背着朝陽的光向前走去。
二丫雖然對他的性格已經有了幾分了解,可當她實實在在沒聽見他的道謝,兀自還是有幾分失落在的。
直到——
“走吧,前面有鎮子,趕得早還能用早膳。”
洛魂輕輕淡淡的聲音從前方飄來,聲量不大,卻已震懾了小丫頭的全部身心。于是,不曾收到緻謝的小丫頭又将之前的不快抛之腦後,高興地小跑着上前,小小的影子比她先一步跟上了洛魂。
“好啊,有什麼好吃的嗎?”
“到了便知。”
“那我要吃很多很多好吃的。”
“好。”
……
于是,一個時辰之後。
洛魂就着腌菜喝了碗稀粥,二丫則是洛魂替她要了碗面,順帶買了兩張胡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