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洛魂覺得二丫的行路速度已經有所提升,故而又加緊了些步伐。可他不曾想,二丫還隻是個被黑錦強化過幾許身體素質的普通玄人小姑娘,有所提升的原因是她不願總是拖洛魂後腿這才壓榨自己試圖快些的。
所以,當洛魂再度提速,二丫也不得不愈發賣力地追趕。可有些事,終究不是努努力就能成事的,操之過急,總會落得一個吃力不讨好的下場。
二丫便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她絆倒了。
此地是一片松林,時值冬日,地上滿是落下之後枯黃軟化的松針,故而在各地村莊又稱松毛,向來是一種用于燒起第一把火的良好引燃材料。
如果被那松樹隆起的樹根絆倒而倒在遍地的松毛上,除了可能感覺有些紮人,其實沒什麼大問題。可她膝蓋的落點偏偏是隆起的樹根上,并且重重地一路摩擦了過去。哪怕洛魂發現她被絆倒後以玄氣将她緩住,可事件的第一段畢竟還是發生了。
二丫的膝蓋受了重創——對于當下醫療條件的普通人而言。
可小姑娘堅強地的确讓人有些心疼,除了倒下去的第一聲短促的驚呼,後面愣是一聲也沒吭,隻是淚眼汪汪地看着洛魂,但她的神情非但沒有曾經的軟弱,反倒寫滿了倔強。
經過一連串的事件之後,她的承受能力無疑是強了太多太多,她還是溫柔善良的,但卻不再是軟弱無力的。
而洛魂還真看懂了她的神色,不僅有着堅韌不拔的意志,也有着對自己可能會因為她受傷影響行程而抛棄她的憂慮。
他當然不會如此,下了決定便要做到,這該是他的人生信條。而他,也是的的确确想過要把二丫送去通天淵的,不是為了幫她,而是為了通過她去了解覆滅自己家鄉的元兇。
隻是,黑錦總是在沉睡當中,她其實能感知到外界狀況,但總是假裝掉線,不予回應。而洛魂對于她的拒絕溝通毫無辦法,便也像二丫一般寄希望于老劍神,希望他能給出什麼更具可信度的見解,再者,也能對這無法無天的惡鬼形成諾德爾撒最為深沉的壓迫。
所以,他會護着二丫,一路帶她抵達通天淵。
而現在,是該對二丫的傷患處進行處理。二丫暫未踏上修行之路,無法自愈傷勢。而洛魂的玄氣想對她進行治療,需要她自己的玄氣進行引渡——那問題來了,如果她修出了玄氣,又何必需要洛魂替她治療?
這也是玄氣這種力量的一種缺陷,替他人診療往往是雞肋手段;可這也同樣是優勢,這代表各自的玄氣不會輕易為外人所用,避免了弱小修者被強大修者擄走當作玄氣生産的工具。
所以,對于二丫這等常人,最簡單的便是上藥。盡管傷到膝蓋與小腿迎面處會疼得鑽心,但沒傷筋動骨,本質上隻是擦傷與扭傷,清理幹淨傷口,上藥之後休息休息就好了。
不過,前幾日下過雪,雖說已經化雪,但此地松樹林密,此等樹種冬日也不會落葉過多,故而依然郁郁蔥蔥,也便鎖住了此地的水汽,使得此地濕氣依然較重。從二丫膝蓋處破開的洞中來看,那些化掉的雪泥混着血液黏附在腿上,其間難保不會有頑強的菌蟲感染惡化傷口,須得殺菌才是。
所幸,洛魂雖不善飲酒,但嗜酒,故有不少窖藏。雖說濃度尚不夠标準,但隻消借助玄氣蒸去些水汽便可。
于是,他取出幾日未見的酒壇,蒸去水汽,一壇便餘一碗。而那原本清冽的酒香,卻濃烈到幾乎讓人聞之即醉,洛魂這般人,也都滋生出一口飲下的想法。
可他也知道,這般濃度的烈酒,引火都可能燃起;常人喝上兩碗,也得當場去世。縱然他是修者,也不敢碰這等濃度的精酒。
二丫許是聞不慣這等濃烈的酒味,不停地聳着鼻子,小臉也擠成了皺巴巴的模樣。
“會很疼,稍微忍忍。”
洛魂以巾帕拭去血液與雪泥的髒污,每擦過傷口一次,小姑娘便疼得渾身一顫。真不敢相信,若是這酒擦到她膝上,會不會再咬掉兩顆乳牙?
“我不怕疼!”二丫的語氣充滿着不容置疑的堅定。
洛魂微微颔首,沾了那碗已經可以稱為酒精的液體便往二丫被清潔過的傷口處抹。
大約是因為褲筒被擦破了個大洞,小姑娘白生生的腿上也能見得無數密密麻麻的小疙瘩,連帶着腿也有些發顫。而那膝蓋與小腿迎面處便是不小面積的擦傷,血便從其間緩緩滲着,洛魂就在剛擦過血後,抹上了酒精。
伴随着一聲抑制不住的痛呼聲,小姑娘的腿當場便重重顫了一下,随後又開始劇烈地發抖。若非她是坐在地上,腳還是身體的支點之一,恐怕這一下刺激能直接讓她膝跳反射踢出去。
可這畢竟是疼痛難捱的,本就先前受創應激而淚眼汪汪的她,當下更是疼到眼淚開始往下流。但除了最開始的那一聲,她便再也沒有叫喚過,隻是一味地咬着牙,流着無法抑制的淚,一聲不吭地看着洛魂為她上藥。
不知為何,洛魂那顆鐵石心腸,也有被軟化的一刻。
“乖乖的,上了藥就好了。”
前所未見的輕柔語氣,放在其他人身上或許隻是一句“暖男語錄”,但于洛魂而言,卻無異于千載冰山的消融。或許他曾經會有這樣的一面,可自從他開始獨自行走江湖以來,着大抵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這般溫柔的洛魂,讓已經有些習慣他性子的二丫也不由得為之一愣,霎時間,就連生疼的腿上似乎都沒這一句話更來得迅猛難當。她以為,洛魂哥哥一直就是這樣冷淡的性格,直到這一句話才讓她明白,哥哥也是會有溫柔暖心的一面——隻是有什麼原因讓他不會展露這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