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黑錦很早之前就醒了。
這裡說的醒,是完完全全的清醒狀态,而非那種能獲取外界信息的沉眠。二者的區别在于,沉眠隻是對外界信息有一個基本而簡要的客觀認知,很多細節可能會被忽略掉,也沒有基于宿主本身立場的主觀判斷。而完全的清醒狀态,才能有效地明辨是非,以好惡行事。
大約是在靠近通天淵的途中,她就醒了。并非是休養到了一個良好階段,故而出來透透氣。實際上,她是被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氣息驚醒的,那氣息并非蘭因斯生物,而是諾德爾撒生物。确切地說,是遠古諾德爾撒——即第一紀元的生物。
但那氣息并不純粹,這也是她感到幾分陌生的原因。要論那幾分熟悉氣息的來源,好像是什麼什麼蛟?反正被當初薩拉人稱為什麼四大上古洪荒異獸之一,聽着挺厲害,但也沒和那玩意交過手,最後大約的确是死了。
不過,這氣息是怎麼回事?這是它的後代?還是當初沒死透?
還不待黑錦細想,外邊洛魂已經和餘安亮打起來了。她便也斂起了那些心思,饒有興緻地旁觀看戲。
初見之時,那小子劍裡偷襲自己的,就是這樣一團無定形的黑影?似乎是從劍裡冒出來的,有着一點點的自主能力,莫非這就是故事裡說的劍靈?
黑錦看着二人的争鬥,就像看待稚子之間的玩鬧那般,帶着漫不經心的笑,看着那或淩厲、或剛猛、抑或不可摧折的一招一式,對此卻沒有幾分點評的勢态。
蘭因斯不興武器之道。信奉近戰的往往有着強悍的種族天賦,他們認為,最好的武器,永遠都是自己;善于遠程施法的,通常有着極高的魔力親和或術法天賦,以調動天地間的力量引發力量共鳴而作戰。借助武器?的确隻是稚子之間的遊戲罷了。
可這場遊戲的發展,終究還是把她也牽扯了進去。在二丫被抓之前,黑錦其實早早發現提醒了二丫,甚至還想強行奪取身體控制權進行反制。但現在二丫處于完全清醒的狀态,沒有神志不清沒有意識虛弱更沒有陷入昏迷,她不允,自己奪取身體控制權還要點時間。
二丫接收到了黑錦的提醒,隻是以她的能耐,還不足以在護衛的手中逃脫。
于是,黑錦的心情,頓時從袖手旁觀的幸災樂禍,陷入了怒意橫生。洛魂死不死她不在乎,她想要的是,瑾白……這副身體絕不能出現損害,這是自己的私有物!
尤其是那個領頭的雜種,居然敢拿刀挑那小丫頭的下巴?誰給他的膽子竟敢如此放肆?
她掙脫了休眠之後的慵懶束縛,正欲破一場痛痛快快的殺戒。正巧的是,洛魂那小子快要死了,小丫頭,也不情不願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不知怎的,黑錦的确知道小丫頭喚自己是因為洛魂将死,但她還是忍不住心中軟了下來,輕聲應了她。
嘛,小丫頭都喊自己了,那也該出去活動活動筋骨了。雖然還是很想看看如果洛魂那小子死了,小丫頭會流露出怎樣令人心疼的心碎表情,但如果她太傷心了,那可就難哄了,還是勉為其難幫她一次吧。
一次而已,小事一樁。
……
但在餘安亮眼中,這可不是什麼小事一樁,他舉起刀的手,不知怎的,沒有任何預兆的,從手腕中斷裂。瞬間的切口,像是鏡面一般光滑,他甚至能瞧見自己的骨頭、肌肉與血管斷面,平整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但這是自己的手!
抓着刀的手掌無力地掉落在地上,帶起一連串的血滴,那把佩刀也在地上振了幾振,發出沉悶的聲響。
這點聲響,自然不如餘安亮的慘叫更具有穿透力,他緊緊按壓着自己的手腕,卻怎麼也止不住那噴濺出去的鮮血。他驚恐地看了自己懷中的護心鏡一眼,一時之間不明白這護心鏡為何沒有起作用。
可他永遠也不知道,這對玄氣或物理攻擊能起到保護作用的護心鏡,如何能防得住來自蘭因斯的息壤之力?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誰傷的。直到那人開始說話,謎底才終于得以揭曉:“诶,你說說,右手斷了以後,還能用左手重新練劍嗎?”
充滿嘲弄意味的柔媚嗓音,而發出這樣聲音的,居然是先前那個被擒住的小丫頭!
她不知何時已經擺脫了護衛的鉗制,而那名護衛,已經倒在了她身後的血泊之中。瞧這明顯屬于那護衛自己的出血量,多半是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該死,什麼時候?
他剛想出聲,但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音,便像是被掐住了脖頸,整個人都被迫往上擡起,直到腳底浮空。但問題是,那小丫頭根本沒接觸自己,周圍也顯然沒有任何玄氣波動,她怎麼做到的?
餘安亮掙紮着,因為逐漸缺氧漲紅了臉,卻還是沒法使出力來。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的玄氣被硬生生鎖死在體内,一分一毫都使不出來。此刻,斷手的劇痛灼燒着他的神經,本身的虛弱也讓他也難以提起全部的精氣神對抗這不明來源的恐怖力量。如今,他連一個普通人尚且都比不上,更遑論在黑錦這般恐怖的異界惡鬼手下撐住。
此時此刻的他,恰似彼時彼刻的二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黑錦如今也算是有着幾分自己的調性在的。
“不好意思,你的左手也沒法練劍了。原因嘛,大概是你今天就會死在這裡吧。”